但其实他心里也委屈,因为他本就没有处理杂务之心,连园墅都疏于管理,又哪里会知道园里进个穷亲戚。若早知道,最起码给这年轻人两身新衣服,面子上也能过得去。
但席上自有个不理旁人感受老者丁委,正笑眯眯听众人各自对这首诗做出点评,视线转便发现神色有些不自然张季康,便笑语道:“季康,等皆知你意趣清简,不理俗事,绝非刻意苛待族亲,切勿因此自疑。余者都已评过此诗,不知你又有何看法?”
理是这个理,但当众如此直白讲出来,张季康更有无地自容之感。若非这老者实在开罪不得,他简直就要翻脸。略加沉吟后,便随口说道:“疏于词简,流于滥情,惟意挚可取。不过沈家郎君尚年浅,有此作,也是难得。”
听到他这评价,堂上众人脸色便不禁变,他们
沈哲子所记得千古名篇极多,这首《游子吟》朴实情挚,但却并不足以彰显才气纵横,也并不能迎合时下人审美意趣,但最大优势是大义所在,价值观绝对正确!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而且时下南北流离失所之家何其多,远游之子难奉双亲,有感于此,难免意伤。相信用不多久,这首诗也会如“生当做人杰”般,快速传颂天下,而且因其立意高大正确,并没有挑动南北不睦隐患。
若单纯想要彰显文采,应景之作,刘禹锡《陋室铭》其实也是个不错选择。但权衡再三,沈哲子还是放弃。因为《陋室铭》终句,孔子云:何陋之有?细究之下,其实是有毛病。
此句出处为《论语》: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
君子居之,何陋之有?本身没有毛病,还吹捧下这些居于陋园中隐士。问题出在九夷,先秦之时,吴越地区便属蛮夷之地。君子居之,才会何陋之有?沈哲子要用此典,就要回答那些诘难发问者,时下德行可比孔子君子是谁?怎回答,都是个错。
文抄要用心,留下这种口实被人攻讦,不如不抄。诸多典故权衡,诸多忌讳都要考虑,简直比原创还要累。所以沈哲子就算迫不得已文抄,也尽量抄些用典较少作品。
而且文抄只是个开始而已,从在竹林中动念,他便已经开始思忖整套计划,抄首《游子吟》,只是作为个事件引子,主要还是为把这年轻人给引出来。旦决定用这套方案,哪怕这个年轻人不在厅内,都要让人将之请来讲述番。
但是沈哲子虽然已有计划,可是这年轻人自介绍其身份,还是超出他意料,让接下来计划有点变数。因为这年轻人看似贫寒,家世却不弱,乃是座中张季康远支族人,同为吴郡张氏,名为张瑾,字子玉。
虽然时下各大家族根深叶茂,难免有些越来越疏远族人沦为贫寒卑流。不要说吴郡张氏,就连吴兴沈氏江东豪首,也不乏穷亲戚。比如早先分宗出去族人们,东宗肯定不会再予扶植资助,两代之后,已是形同陌路。
但道理是这个道理,如今众目睽睽之下,自家穷亲戚被拎出来受众人围观,面子上总不好看。于是张季康便有几分尴尬,于席上坐立不安,先前众人对此诗交口称赞,他亦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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