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尚称相安。
过两年,家人已成习惯后,这个老水手却总象是不能习惯。这样寄居下去可不成,人老心不老,终得要想个办法脱身。但对于驾船事情,真如长顺所说,是年纪青气力壮小伙子事情,快到六十岁人已无分。当地姓滕宗族多,弄船,开油坊油号,种橘子树,起家,钱无使用处时,总得把部分花在祠堂庙宇方面去,为祖宗增光,儿孙积福,并表扬个人手足勤俭榜样。公祠以外还有私祠。
公祠照例是分支派出钱作成,规范相当宏大,还有些祠田公地,可作祭祀以外兴办义学用。私家祠堂多由个人花钱建造,作为家庙。其时恰恰有个开洪发号油坊起家滕姓寡妇,出笔钱,把整个枫树坳山头空地买来,在坳上造座祠堂。
祠堂造好后要个年纪大看守,还无相当人眩长顺为老水手说句好话,因此这老水手就成枫树坳上坐坳守祠堂人。
祠堂既临官道,并且滨河,来往人多,过路人和弄船人经过坳上时,必坐下来歇歇脚,吸口烟,松松肩上负担。祠堂前本有几十株大枫木树,树下有几列青石凳子,老水手因此在树下摆个小摊子,卖点零吃东西。对于过路人,自己也就俨然是这坳上主人,生活下来比在人家作客舒适得多。间或过河到长顺家去看看,到那里,坐坐,谈谈本乡闲事,或往牛栏边去看看初生小牛犊,或下厨房到灶边去烧个红薯,烧个包谷棒,喝碗糊米茶,就又走。也间或带个小竹箩赶赶场,在场上各处走走,牛尝米尝农具杂货场,都随便走去看看,回头再到场上卖狗肉牛杂碎摊棚边矮板凳上坐坐,听生意人谈谈各样行市,听弄船人谈谈下河新闻,以及农产物下运水脚行情,条辰河水面上船家得失气运。遇到县里跑公事人,还可知道最近城里衙门功令,及保安队调动消息。天气晚,想起“家”,转住处时就捎点应用东西——块巴盐,束烟草,或半葫芦烧酒,这个烧酒有时是沿路要尝尝看,尝到家照例只剩下半。由于生活不幸,正当生发时被恶运绊倒脚,就爬不起来。老年孤独,性情与般吕家坪人比较起来,就好象稍微有点儿古怪。由于生活经验多,部分生命力无由发泄,因此人虽衰老,对于许多事情,好探索猜想,且居然还有点童心。混合这古怪和好事性情,在本地人说来,竟成为个特别人物。先前时且有人以为他十多年来出远门在外边,若不是积许多财富,就定积许多道理,因此初回来时,大家对他还抱些好奇心。但乡下人究竟是现实主义者,回来两年后,既不见财富,又听不出什道理,对于这个老水手,就俨然不足为奇,把注意力转到别方面去。把老水手认识得清切,且充满亲爱感情,似乎只长顺家人。
老水手人老心不老,自己想变变不来,却相信《烧饼歌》上几句话,以为世界还要大变。不管是好是坏,总之不能永远“照常”。这点预期四年前被川军和中央军陆续过境,证实部分,因此他相信,还有许多事要陆续发生,那个“明天”必不会和“今天”相同。如今听说“新生活”要来,实在相当兴奋,在本地真算是对新生活第个抱有奇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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