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认捐,反抗中央功令,押下来,吊起骡子讲价钱,不怕你不肯出。
不过长顺是个老《申报》读者,目击身经近二十年变,虽不大相信官,可相信国家。对于官,永远怀着嫌恶敬畏之忱,对于国家不免有点儿“信仰”。这点信仰和爱,和他家业性情相称,且和二十年来所得社会经验相称。他有种单纯而诚实信念,相信国家不打仗,能统,究竟好多。国运和家运样,切事得慢慢来,慢慢会好转。
话既由油坊而起,老水手是个老《申报》间接读者,于是推己及人忖度着:“
从火车轮船电光灯,虽模糊意识到“机器”是个异常厉害东西,可是榨油种种问题,却不相信机器人和机器黄牛办得。因为蒸料要看火色,全凭二十年经验才不至于误事,决不是儿戏。机器是铁打,凭什经验来作?本领谁教它?总之可笑处比可怕处还多。传说难证实,从乡下人看来,倒正象是办机器油坊委员,明知前途困难,所以搁下。
长顺想起这公司“旧事重提”消息,就告给老水手说:“前天听会长说,辰州地方又要办那个机器油坊。办成功他们开张发财,们这地方可该歪,怕不有二三十处油坊,都得关门大吉!”
老水手说:“那怕什?他们办不好!”
“你怎知道办不好?有三百万本钱,省里委员,军长,局长,都有股份。又有钱,又有势,又有跑路狗,还不容易办?”
“算定他们办不好。做官人哪会办事?管事想捞几个钱,打杂也想捞几个钱,上上下下都只捞油水,捞来捞去有多少?问你。纵勉勉强强开办得成,机器能出油,敢写包票,油全要不得。定又脏又臭,水色不好,沉淀又多,还搀些米汤,洋人不肯收买它。他们要赔本,关门。大爷你不用怕,让他们去试试看,不到黄河心不死,这些人能办什事!成块银子丢到水里去,还起个大泡。丢到油里去,不会起泡,等于白丢。”
长顺摇摇头,对这官民争利事结果可不那乐观。“他们有关上人通融,向下运既有许多便利,又可定官价买油收桐子,手段很厉害!自己机器不出油,还可用官价来收买别家油,贴个牌号充数,也不会关门!”
老水手举起手来打个响榧子,“唉嗨,大爷,什厉害不厉害?你不看辰溪县复兴煤矿,他们办得好办不好?他们办们也办,个‘哀(挨)而不伤’。人多开销大,进少,漏多,他们办不好!”
“古人说:官不与民争利,有个道理。现在不同,有利必争。”
说到这事话可长。三十年前官要面子,现在官要面子也要点袁头孙头。往年官做得好,百姓出份子造德政碑万民伞送“青天”,现在官做不好,还是要民众出份子登报。“登报,不怕告”,告也不准帐。把状纸送到专员衙门时,专员会说:“你这糊涂乡下人,已经出名字登报,称扬德政,怎又来禀告父母官?怕不是受人愚弄刁唆吧!”完事。
官官相卫告不,下次派公债时,凡禀帖上有名有姓,必点名叫姓多出百八十。你说捐不起,拿不出,委员会说:“你上回请讼棍写禀帖到专员衙门控告父母官,又出得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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