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从旅店借来浴衣,扶着格子门,茫然良久。不会儿,清醒过来,才发觉山里春夜是很寒冷。连忙回到所舍弃被窝里思索起来。从枕头底下掏出怀表看,点过十分。把它重新放进枕头下面继续思量,想那不是妖怪吧?既然不是妖怪,也就是人。要是人,也只能是女。抑或就是
只脚亭亭而立,椭圆形身体飘忽欲飞,甚得吾意,连那副长喙也透露着骏逸之气。壁龛旁边没有装高低棚板,连着普通壁橱,里边不知放些什。
昏昏入睡。梦中。
长良姑娘穿着长袖和服,乘青骢马,越过山头。骤然间,笹田和笹部两个男人跳出来,从两边强拉住她。少女蓦地化作奥菲莉亚,登上柳枝,坠到河里漂走,边唱起动听歌。想搭救她,拿着长竹竿,直奔向岛追去。少女毫无痛苦,且笑且歌,无目地任其漂流而下。扛着竹竿,“喂——喂——”地高声喧呼。
这时,醒,腋窝渗出汗水。好个奇怪雅俗混淆梦!昔日宋代大慧禅师[8],悟道之后万事如意,只是长期为在梦中出现俗念而感到苦恼。此事亦不足怪。视文艺为生命人,不做两次美梦,也就无所造就。这些梦大多既能入画,又能入诗。想到这里,翻个身儿,不觉之间,月光照在格子门上,二三枝条,疏影横斜。个清雅春夜!
也许是心有所感吧,仿佛有人低声哼着歌儿,是梦中歌出现在尘世,还是尘世声音飘向遥远梦境?侧耳倾听,确实有人在唱呢。声音既细微又低沉,仿佛为这睡意缠绵春夜,增添缕跳动脉搏。更令人不可思议是,不光音调清越,本来难以听到歌词——唱歌人不在枕边,本不容易听清楚内容——却也听得十分明。那声音仿佛反复吟唱着长良少女那首歌:
大地秋光冷,群芳迟未开。
妾本花间露,此行不复来。
起初,歌声接近于椽板,接着逐渐细弱,逐渐远去。戛然而止事物,固然会给人以突然感觉,但怜惜之情却是微薄。人们听到奋然而起歌声,心中也会激发奋然而起感情。然而这歌声却没有停顿,而是自然地细弱下去,不知不觉就会消失尽净。担心也分秒地随着平静。宛如奄奄息病夫,宛如即将熄灭灯火,这歌声仿佛把普天之下春愁都凝聚在种旋律里,若有若无,若断若续,不住撩拨着思绪。
直躺在床上平心静气地听着。歌声渐去渐远。明知自己耳朵被无端地引诱着,可很想去追寻那种声音。歌声越来越弱,只能微微听到些,但仍想跟随歌声而去。后来,不管如何焦灼不安,耳鼓却毫无反应。刹那间,有些忍不住,下意识地撩开被子,哗啦声打开格子门。月光斜映着膝下,睡衣上印着几株树影,飘摇不定。
拉开格子门时,尚未注意到这样情景。顺着耳朵听到方向望去,声音就从那边传来。望见个朦胧人影,背倚花树,淡淡月色里,那花树像是海棠。就是她吗?当刚刚意识到还未来得及细想时候,那黑影已经踏碎花荫向右边走去。隔壁那栋建筑角落蓦地闪过个女人颀长身影,立即又被遮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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