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天都在打主意。”见等着,姥爷又续着故事讲下去。“想女儿啊,想家里人啊。”
妈这时进厨房倒烟灰缸,然后去洗手,身子尽量绕开姥爷,尽量不去闻姥爷身上气味。们家四个人都肯定那就是监狱气味,长到灵肉里去,清除不。
“整天都在想,”姥爷等妈妈出去后说,“惟办法是偷跑。请假怎都来不及,只有偷跑。天天晚上十点要点名,缺席人当逃跑论处。怎都没法子过点名这关,除非哪个管教肯帮你打掩护。马上就想到王管教。他人和气,心眼多些,不是个王八蛋。他喜欢贪点小财。
“把点家底都翻出来,总共只有支派克金笔和小瓶没启封进口止疼片。才进到里头有不少好东酉,两身英国西装,块瑞士手表,双美国皮靴,个结婚戒指
控诉“里头”,总要给人个感觉他这30年过得没有太不如人。不少时候他还怀念青海湖鱼,“那些鱼杂碎比这里鱼肉还鲜!”妈会回他:“恐怕你们只有鱼杂碎吃。鱼肉从来都轮不到你们吃。”
“怎没有电影?”姥爷扯起脸皱纹,鄙夷孤陋寡闻:“场部个月映两个新片子!”
“你们劳改犯也能去?”
他给问住。见要走,他忙说:“你妈演电影,就在那里头看!”
“哪个电影?”问,看他是不是在胡诌。半年前在火车站,他和妈根本谁也没认出谁。
“六二年春上。”姥爷不直接回答提问。“对,是六年春上。二月二十三。”
“妈演哪部电影?”
“在井台上,王管教隔好远就喊:‘老贺老贺,跟你讲个事!’手上壶开水,烫冻实井头。就赶紧撂下壶,往王管教跟前去。他没等到跟前就迎着喊:‘看见你女儿!’听脚都软,插在雪里,拔不动。王管教鼻子、嘴通红地笑:‘看你女儿演电影!’是电影,你看。你姥姥隔两年给封信,信里提过你妈给提拔去演电影。王管教看着说:‘你女儿长得像你!牙也煞白,也整齐!眼睛像她母亲吧?’直点头。随身带相片是四七年拍全家福,你妈那年才八岁。逮捕那天,她还在巷子里跟邻居女孩子跳橡皮筋。”姥爷把最后个盘子擦干,看看,猜是不是听得下去。
“你去看电影吗?”问。
“场部离们大队有三十多公里。还要请假。到30公里以外去,只有大队长有权批准。要先跟队长写请假报告,队长报告中队长,中队长再报告大队长。大队长们几年也见不到面,们就看见他吉普,们就指那个吉普叫它‘大队长’。个请假报告等大队长批,起码要两礼拜。两礼拜,早就换别电影,你妈也不在上头,跑三十多公里去看谁?王管教小声说:‘都说你女儿漂亮!全国最漂亮女演员数下来,她不数第也数第二!他们都这样讲!’问:‘她可瘦?’王管教说:‘瘦,现在外头兴瘦!’记得她是15岁那年生肺病。又问:‘她可高?’王管教说:‘不矮,比老婆恐怕要高出耳朵!’忍着不敢再问,怕哭出来出洋相。”姥爷话断在这里,忽然笑下,唬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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