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扯裤腿,捶脚趾头脚孤拐,也顾不上理他,已经脸都是眼泪。呜呜地哭啊,泪水把眼弄得什也看不清。什都看不清,就用两个手满脸地揩眼泪。十几年没见过女儿。”
路灯下,见姥爷脸硬硬,并不太感伤。但确定他在走进灯光之前偷偷把眼泪抹去。
“那样呜呜地哭把那男孩子唬坏——他肯定没见过老头像这样不知害臊,嚎出那种声音来。他让安安生生站在那两个凳子顶上,哭好会子。他就让站在那上面呜呜地哭。不晓得哭有多久,也不晓得人都在散场。从身边走人都像看耍把戏样看,看这个老头穿身囚犯老粗布号衣,跟猴子似爬那高,爬那高去呜呜地嚎。人都走光还不晓得,就知道自己下子砸在水泥地上,直挺挺从那高就砸下来,嘴和脸跟身子块着地,嘴血,嘴碎牙渣子。”
“那男孩子抽凳子?”
姥爷不答,换个语气,带点微笑地说:“都不知道那个电影叫什名字。回去还有三十多里地要走,不能老趴在地上歇着,清场子人扫得身灰尘,香烟头、瓜籽壳都要把埋。想爬也爬不起来,浑身肉疼,像皮给人剥,动就冷飕飕地疼。那个痛让忘跌碎几颗牙。等会告诉你这个痛是哪来,先讲那些清场子人怎把拖到外面,说快把这老头抬卫生所吧,说不定还救得活;也有说,还值当抬吗?先放在这里看看,差不多就叫三中队来认尸首。衣服上号码上有大队中队编号。三中队来人就完,是偷跑出来,逮着会给加刑。这刑还能往哪加?加就是死。
“等他们转身,就忍着疼爬起来。还好,嘴上血不流,冻住。从场部回们队是迎风。那风是满头满脸地砍,满嘴地钻——没牙嘛。怎也要在天亮前回到队里,赶上早晨六点点名,不然也当逃跑论处。看到们队那片土坯房时候,天泛白。也不晓得怎就倒在雪里头。后来们那些人说,他们从棉袄棉裤里剥出个血人。们犯人都没有内衣内裤,六七斤重粗布棉衣里都是光身子。布料是回收旧棉花织,又粗又硬,跟油毛毡差不多,加上棉花也是‘废物利用’,用再用不知轮回多少次,早没弹性。据说里面还掺碎纸渣,全靠分量挡寒。那东西能穿着走六七十里地吗?给汗湿,又结冰;人走步,它就跟挫刀样在皮肉上挫挫,身还不都给它挫烂完。醒,看看身上——俗语说‘不死蜕层皮’,那是真,块好皮都没,……”
姥爷忽然不说。们已到家门口,妈伸个头在楼梯口,见们便说:“这就要出去找警察报案,家丢两个人!”她从姥爷手里抽过报就走。妈眼下在电影中演角色越来越次要,也越演越无声息。不经常地,晚报会有两行字提醒下人们:她尚活着,尚演着。这是她读晚报目。她也要向自己证实下:人们尚记着她曾经美丽,人们尚谅解已不再美丽她。妈有成大角儿本钱,却不知怎就错过生。她向认为主要得归罪姥爷:因为他做30年政治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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