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谓。想从这男人命里掰出自己命,她办不到。想跟多鹤和解,只有个法子,就是跟她肌肤之亲去。女人表面上都会推,说不定还打两拳、踢三脚,但那都是假。她可不知道自己在作假,她以为她真在推拒、在出气、发泄委屈,实际上她已经跟你和解:你要她,比什“对不起”、“抱歉”都管事。
张俭听进去。小环话有三分道理。小环大事不糊涂。
他挨着她躺下来,头抵着她腰。她手伸到他头上,摸摸他头发。这两年她常常有这种体恤、照料动作,多少有点老三老四,把他当成个晚辈或者兄弟。不过这时候她撸他头发动作特别让他舒服。他睡个又短又沉觉,醒来满心澄明,好像很久没这精神充沛。
十点钟时候,张俭准时出门上大夜班。他在过道穿衣穿鞋,帆布工作服磨擦声响把多鹤很薄睡意搅散。个夜里出去上班、为全家挣生计男人发出这些声响让女人们觉得安全极。
多鹤躺在床上,听这个出门挣钱养活全家男人走到门口,铝饭盒轻轻响下。大概是他摸黑出门撞着门框,这声音使睡眠晕晕地袭上来。
个多月前,她从江边礁石攀上来,找到回竹林路,曲曲弯弯走进去,发现路被她走岔。再拐出去,重开条路,找到张俭和孩子们歇脚那块空地,看见大孩或二孩丢失只鞋。她反身从竹林里摸出来,每个热闹地方都找遍。不久,完全陌生方圆几公里被她走熟,连各个公共厕所都找几遍。在游客渐渐稀疏公园里她突然明白张俭把她带到这远江边来为什——为丢弃她。她发现自己不知什时候坐在很陡小径石阶上,离切都遥不可及。她从小长大代浪村那远,越过代浪村,往东,是她祖国日本。祖国也有个代浪村,埋葬着竹内家祖祖辈辈。祖国代浪村太远,她原先在丫头、大孩、二孩身上还能找回那个代浪村,还能从他们眼睛里,看到那些埋葬在祖国代浪村祖辈们喜怒。那种代浪村人特有沉默、宁静,那种代浪村人特有狂喜和狂怒。她每次摸着大孩二孩头发——那头发仔细看是和眉毛连成片,就想她父亲、哥哥、弟弟借着她孩子们还魂,借他们小小肉体暖着她,给她依靠。多鹤坐在那条对着长江石径小路上,天也远水也远地想,她生出三个小小代浪村村民现在和她天涯之隔。
再从石径上下来,公园已经空。她想跟人打听火车站,又不会说“火车站”三个字。走到个正在收摊茶水站,她手指头蘸桌面上茶渍,写下“火车”两个字。茶水站主人是个六十岁老太太,对她又笑又摇头,脸都羞红,意思是她不识字。老太太拉个过路人,叫他认认用茶水写在桌面上两个大字。那是个拉架子车小伙子,以为她是哑巴,拍拍他架子车,手势很大、表情也很大地表示他用架子车带她过去。下架子车,她手插在连衣裙侧兜里,手指捻着那五块钱,不知要不要拿出来给小伙子。最后她决定不给钱,多给他几个鞠躬。她那双膝并拢,两手抚腿,弯腰九十度鞠躬把小伙子吓着,拉着架子车匆匆离去,又在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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