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竟十分善解人意,推开茅坑隔门,递给她张印满人脸纸。纸背后还有石灰,是刚从墙上撕下来。人脸上画着红叉,对着自己终极下场目瞪口呆。她但凡有点办法,绝不会把这样带脸纸做那样用途。
等她头重脚轻地走出厕所,两个戴口罩人朝她走来。她蹲在茅坑上时间足够那个女人推测她是怎回事。那女人用多鹤完全不懂话对戴口罩人大声说着,边指着多鹤。两个人走近,才能看出男女。他们中男人用音调奇怪中国话说多鹤病得不轻,得跟他走。他们中女人说车站医疗室不远,走几步就到。
两人眼睛在大口罩上面微笑。多鹤发现自己已经开始跟他们走。
医疗室长椅上躺着哼哼唧唧男人女人,还有两人躺在白色带轮子床上。多鹤被带进来,戴口罩女人对个躺着男人说句什。男人缩起腿,戴口罩女人让多鹤坐在刚刚搁过男人赤脚地方。多鹤刚坐下,那男人脚又回来,她只好坐在地上。
戴口罩女人从里屋拿来根体温计,放在多鹤嘴里。这根体温计让多鹤安全起来。她到张家这些年,每次发烧,体温计就是个手掌。小环或张俭(过去是张站长或
血淋淋手掌握起拳头,上下地挥动,给自己嘶喊打拍子:“加油!加油!”
嗓音撕布样……
不体面阿纹。就因为要找她孩子。
于是这样个不体面多鹤出现在南来北往旅客眼前,披着头发结成黑蓑衣,馊臭连衣裙上片绿苍蝇。
那个苍蝇如云车站叫做“武昌”。她不知道到达这个站之前火车被换过几次车头。迎面而来楼、房屋、密集电线杆让她知道这是个大地方,比她住过两个城市都大。西瓜车皮车皮地被人卸下去。快要卸到她这车,她突然想到,她吃下去、用作洗脸洗手当便盆西瓜有几十个。跟那七八个孩子下车西瓜至少也上百。那上百个西瓜账也会记到她头上。你有证据说你没有吃或者糟蹋掉那上百个西瓜吗?你有证据没有跟沿线盗匪里应外合把西瓜抛下去,回头再跟他们分赃吗?多鹤不解中国法律怎样制裁这样事,但她知道天下法律都不会轻饶这样事。
她看准个空子,从车上爬下来,等正在卸前辆车工人们反应过来,她已经成他们眼里条披头散发、肮脏花影子,在大团蒸汽里闪而逝。蒸汽发自列刚刚停靠客车,她从客车轮子间爬过,车肚皮上挂着迢迢千里黑色尘土又蹭在她泡透红色、黄色西瓜汁白底子带红点、绿点、黄点花连衣裙上。
她走在旅客当中,人们不顾肩上扛沉重行李再向她回头。
前几天西瓜餐这时发作。她被肠道内突然冲击力弄得浑身发冷,脖子上和手臂上乍起层鸡皮疙瘩。她会用中国话打听厕所,但人们终于听懂她话之后给回答却是她不懂。所有人都用完全不同音调、吐字,和气地对她遍又遍地讲着什。她觉得肠子里咕咕响动定让他们听见。她捂着肚子,半佝着腰,动也不敢动。
人群中终于有个女人,扯起她黏糊糊手便走。
蹲在茅坑上她突然想起自己没有草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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