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孩!”她乐得话语全没章法。
“三孩?”
“三孩,在肚子里!”她被冻得半透明红鼻子起着细密皱纹,那种稚气笑容又回来。
张俭抽口立冬后阴湿冷气。她跟他往前走,脸不时仰起,样子像是他这个长辈还欠她这个晚辈句表扬呢。张俭满脑子数目,三十二块个月,加班费、夜餐费、补助全加上,最多不超过四十四块。还吃得起红烧茄子吗?酱油都是金贵东西。
周围人不断招呼他:“张师傅下班啦?”“张师傅上白班啊?”“张师傅……”他顾不上回个招呼,连那些在他身上停停又飞到多鹤身上目光他都忽略不计。他突然想,小环说过,啥日子都能往前混。
穿着还不那浪,啊?还能穿几年红?也就眼下这两年。攒到五块钱就来扯布,五块钱用得不?四块多钱就够。她也会把多鹤拽到镜子前,拿这块布那块布往她身上披:蓝得挺正,瞧这花多细,裁件棉袄罩衣得四块钱吧?等着慢慢攒。攒钱是张家人最大抱负。攒钱把爷爷奶奶从佳木斯接来。张家大儿媳在军队做医生,去年改嫁,不能还让前公婆老住在家里。可两张车票钱且得攒阵子。
多鹤摇摇头,又埋头去熨她衣服。眼睛余光里,张俭穿蓝得发白工作服腰部不自在地定阵,转身走。粮店离张家十分钟路程,张俭骑着车五分钟就打个来回。他把粮倒进灶台下木箱,从衣兜里掏出个小纸袋,又长又粗手指窘迫得乱。
“这……给你吧。”
多鹤打开纸袋,里面有两块包着晶莹彩色玻璃纸糖果。她看见那又长又粗手指缩回去,捏成拳,恨它犯贱似。他把手缩回瞬间,多鹤正巧从炉子上拿起烙铁,似乎烫着。她下子撂下烙铁,上去捧住他手。
“没烫着。”他说。其实烫着指头尖。
“来吧!”他
她细细查看。她从来没有仔细看过这个男人手。手掌上有厚厚茧,手指关节很大,指甲坚硬整齐。双相貌堂堂又有点傻乎乎大手。
不知怎,张俭已经将她抱在怀里。小环说得对,这是最好讲和。多鹤委屈总爆发,他抱,她就哭成个无声泪人。小环说,你要她,比什都能安慰她。他连几次地要她。小环多不容易,人带三个孩子出去,就为让他俩能过几个钟头小日子。不能负小环苦心。
多鹤直闭着眼,短发被涕泪沾脸。她像赌咒又像表决心又像讨好他,喃喃地说她要再给他生孩子,生十个、八个。
开始他听不懂。她话稍不留心还是种似是而非语言。他终于醒悟她在说什,马上没热情。再怀孕把她往哪里藏?就算藏得住,怎有钱养活?现在大家子已经让他吃力极,工厂补助费、加班费、夜餐费。他都舍不得动,夜餐只吃家里带去冷馒头。他已经没有任何余力再勒索自己。
多鹤实在是块肥沃田野,种子撒上去从来不白糟蹋。她这天远远地站在张俭下班必经路口,路口堆着座碎石垒小山。她见张俭自行车从铁道坡上溜下来,站在碎石小山头上向他又叫又喊。张俭停住车,她稀里哗啦跟着下滑石头块下来,浑身都是连滚带爬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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