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静静地抱着永琪,浑然不觉得室中浑浊难忍气息在遂渐淡去,就如怀中身体,在逐渐变轻。
那是生命,在缓缓剥离。
也不知过多久,黄昏夕阳如溶血水,肆意布满整个天空。余晖斜斜地照进内室,勾勒着
晖春图,最吉利花样,讨着好口彩。富丽热闹团花用密密实实彩线绣成,比着永琪枯黄委顿,越发眼花缭乱。如懿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有些晕眩,永琪还在说着,“皇额娘,自己最明白不过,只是庶子,若不是大哥二哥早逝,三哥四哥平庸,皇阿玛眼睛根本看不到。另层,还是占永璂便宜,他虽是嫡子,但比不得永琏和永琮尊贵,年纪也小。若他大些,皇阿玛便会顺理成章立他为太子,哪里还有丝希望?”
如懿舌尖层层发木,“所以,你是为着太子之位,忌惮永璂,也疏远?”
“皇额娘,不能不怕,只是个庶子,哪怕养在您膝下,也比不得永璂。也知道,永璂不如幼时聪慧,可他毕竞是嫡子,皇额娘…”他眼中火焰逐渐冷却,悲伤中含着无尽怔忡与茫然,仿佛是迷路孩童,“知道自己做得不对,皇额娘困在翔坤宫衣食不周,也未曾尽力照拂,只敢送去香花与檀香,略表关怀,也向皇阿玛表示并无异议,支持皇额娘闭门思过。皇额娘,儿子是不孝,可儿子也知道,因为您失宠落寞,永璂才不会和儿子有争锋之地。直到皇阿玛封儿子为亲王,儿子心才放下,可是儿子无福…”
她泪,滚烫地灼烧着脸庞,“永琪,你便为这时忌惮,认为江与彬是皇额娘人,所以宁可用别人也不用他,是?”
他死死地盯着帐顶,重重地喘着气,“皇额娘,并不是有心疏远您和永璂,只是不敢完全相信,所以只好远着您。永璂是您亲生子,您要扶持他为太子,要辅佐也是人之常情。儿子也是不得已…”他面上闪过这惊惧,“儿子自小在宫里长大,许多事便是没有亲眼见过,也多少有些明白,孝贤皇后永琏与永琮死得不明不白,三哥永璋无缘无故便不得皇阿玛宠爱,四哥野心,九弟十弟英名早夭,还有五妹璟兕,皇额娘,为储位,为宝鼎龙座,儿子不能不防…”
他手渐渐凉下去,像冬雪触尽后冰凉,即将消弭在初春黄昏。榻前供着十数火盆,三月初天气,还是寒浸浸。盆中小小火苗,簇簇跳跃着,如幽蓝阴魅舌,舔蚀不定,晃出团团暗红光晕,却没有丝毫暖意。
那种冷,从骨缝里咝咝冒着,难以抵御。
如懿捧着他脸,轻轻抵住他额头,“永琪,你思虑得太多。你是皇上长子,又文武双全。本朝有立贤不立嫡之说,永璂更是年幼,如何能与你相较?你若能安安心心,何至于今日…”永琪攀着如懿手臂,如幼时般依偎着她,“皇额娘,儿子错,儿子不该疑忌您要扶十二弟为太子,疏远您。儿子这段日子病着,总想起昔日在皇额娘膝下日子,过得安心,踏实。”
他气息渐渐微弱下去,微弱下去,死水般毫无波澜,终至令人惶恐平静
窗外,满眼新绿,染遍林梢。而怀中年轻生命,已然停止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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