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鞅大饮爵,依旧是冷漠忧郁神色,“宋酒之淡醇,与宋人之锱珠必较,适成大落差。美食佳酿,若非显示人之本色,皆为生僻怪异也。譬若生性好斗,却不食辛辣而嗜好甜品,岂非生僻怪异?前辈以为如何?”
“此言尚算有理。那宋人呢?足下不以为商战遗风,将使他们如龙归大海般?”
卫鞅冷冷笑,“前辈明鉴,方今大争之世,远非宋人先祖稔熟温平时世。精于商道而疏于达变,非但不会龙归大海,反之可能倾国覆没。前辈且拭目以待,宋国灭亡之日,近在咫尺也。”
老人抚须微笑,“宋国可以寿终正寝,宋人却未必。放眼三千年,国人才能何曾于国运盛衰等同?宋人英华聪慧,不等同于宋国称雄天下。魏国人才荟萃,亦不等于魏国终成大业。多少时候,恰恰相反。诚如卫国有公子这样英杰之士,不也是奄奄将亡之国?根由何在?足下深思可也。”
卫鞅默然沉
过洞香春,但也知道洞香春移花接木高妙手段天下第。譬如这赵酒吧,酒质享誉天下,外卖却都是粗朴陶罐封存装运。道边茅屋张面幌旗,这陶罐泥封便显得天成谐趣。然则在这金玉满堂之所,便显得太过村气些。洞香春便别出心裁,对买回赵酒重新整治,精工制作种青铜包边、桶体雕刻、桶盖设置机关三斤木桶来装这赵酒,桶身镶嵌“赵酒”两个铜字。粗朴赵酒经此装,倍显华贵,便顿时成名贵酒中极品,价钱自然也就高得惊人。虽则如此,还是有许多吏员士子外国使臣甚至赵国商人,仅仅是为带回个酒桶装自家赵酒,而欣然来洞香春饮酒。
俏丽侍女用细长弯曲木勺从木桶中舀出酒来,如丝银线般注进玉爵;又轻巧打开鼎盖,将红亮方肉盛进个玉盘中,柔声问道:“先生,这肉割得可算正?”
卫鞅笑道:“割不正不食,那是孔丘套。肉之根本,在质厚味美,何在乎方方正正架式?”侍女嫣然笑,“先生何以钟爱赵酒?”卫鞅抚爵道:“赵酒以寒山寒泉酿之,酒中有肃杀凛冽之气。”说完淡淡笑,仿佛觉得不屑与语。侍女道:“先生,酒之肃杀凛冽,赵不如燕。”卫鞅惊讶大笑,“你?也会品酒?”侍女微笑着摇摇头。卫鞅旁若无人大饮爵,慨然道:“燕酒虽寒,却是孤寒萧瑟,酒力单薄,全无冲力,饮之无神。赵酒之寒,却是寒中蕴热激人热血。知酒者,当世几人也?”竟是不由自主抚爵叹息。侍女再行斟酒,做礼笑道:“先生慢用。”便飘然离去。
“敢问公子,可是宋国人?”邻座位白发老人注目遥问。
卫鞅回头拱手,淡然道:“不,卫国人。”
“公子不喜欢宋国人?”白发老人问。
卫鞅揶揄反问:“莫非老先生喜欢宋国人?”
白发老人举爵:“年轻人,饮正是宋酒,有何高见呢?”
卫鞅淡淡笑,“宋酒淡酸淡甜,绵软无神,与宋人如出辙,不饮也罢。”
老人爽朗大笑:“宋人为殷商后裔,深谙美食佳酿之道,所酿之酒,香气醇和,普天之下,无可与之比拟。以人而论,宋国人不务虚名,崇尚实力,素有商战遗风。公子如此蔑视宋人宋酒,不觉持论偏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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