猗矛依旧阴柔笑着:“先生与这位肥兄决斗场,便却今日恩怨。”
私相决斗,本是春秋以来士子阶层风气。士人兴起之初,多受贵族挑衅与蔑视,为维护自己尊严与声誉,往往拔剑而起与挑衅者做殊死拼搏,以表示虽死不受侮辱名节气概。此所谓“士可杀,不可辱”。几百年下来,决斗便成维护尊严名节古老传统。决斗杀人,官府历来是不加追究。猗矛不知苏秦根底,提出决斗只是个试探;若苏秦剑术高
极是得体,对于个名士来说,确是不屑与商贾比肩;而作为名动天下大商,能如此恭维个名士,确实也是难得。仅此端,便知这个猗矛绝非寻常商人。
苏秦本是性情中人,若在功业遂心意气风发之时,这番话完全可以让他放弃这辆王车。尽管这是周天子赏赐王车,而且是燕姬重新换过辆旧王车,其中非但有着天子亲赐荣耀,还有着燕姬换车情谊,绝不是辆寻常轺车。纵然如此,苏秦依然将它视做身外之物,并没有特别看重它,如同他对任何财货金钱都恬淡处之般。
但是,眼下苏秦却没有这种恬淡心境,他只感受到种强烈侮辱!在咸阳宫碰个大大出乎预料钉子,郁闷无从发泄,坛天下闻名邯郸烈酒,使他在飘飘忽忽中涌出腔浓烈愤世妒俗之情,也平添几分豪侠之气。此刻,亢奋奔放而又郁闷在心他,觉得眼前这帮商人实在是龌龊极,尤其这个贵公子模样猗矛,更是可恶!苏秦本来就是商贾世家出身,又对天下大商若指掌,自然知道猗矛是楚国巨商猗顿胞弟,是商界言九鼎霸主。惟其如此,苏秦觉得他恭敬外表下隐藏是金钱,是强,bao,是欺人太甚!苏秦何许人也,功业失意,难道随身之物也要被人无端劫持?怒火涌动间,苏秦陡然仰天大笑:“猗矛啊猗矛,可曾听说过,士可杀不可辱?”
“先生何出此言?猗矛岂敢辱没名士?唯做买卖而已。”平和话语中猗矛笑容已经收敛,眼中渗出股阴毒光芒。
“天下名士,不与贱商做买卖!”苏秦声色俱厉,大步走到车辕旁,便要上车离去。
“呔!不能走啦——!”肥子商人大喝声,大手挥,车痴同伙便举着火把围上来,七嘴八舌喊:“士不可辱,等商人便可辱?”“是也!谁敢骂等是贱商!”“不识敬,千金买辆旧车,还不知足?”“甚名士?看是个野士!”“没个断,如何能走?商人好欺?”“是名士就拔剑,商人也要雪耻呢!”
苏秦转身冷冷笑:“要做劫匪?还是要私斗?这是秦国。”
话音落点,车痴们顿时愣怔在那里——秦国新法如山,抢劫与私斗都是死罪,经查实,立即斩首!谁都会顾忌自己生死,更何况这些富商大贾?猗矛却是狺狺笑着走过来:“等并未用强,买卖不成,仁义尚在。先生却自恃名士,辱骂等,这该当有个结吧?秦法纵然严明,也总须讲个公道吧。”
“对!该当有个结!”车痴们又轰然动起来,举着火把凑集到苏秦周围。
“噢——”苏秦冷笑:“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强盗也要讲公理。倒想听你个说法,如何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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