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说。”就像临渊
步，突然被人拉
下，高翰文立刻又把笔搁回笔架上。
王用汲：“刚才中丞大人说，昨天与大人深谈，赈灾粮只能发三天，桑苗也必须在六月种下去，这些都是实情。可这些实情在前日议事时就都议过。何以同样
实情，这个议案在前日不能施行，今日又能施行？卑职殊为不解。”
“嗵嗵嗵”何茂才立刻在案上敲几下：“既然是实情，在前日就应该通过，这有什
不解！”
“请大人容卑职说完。”王用汲向何茂才拱下手，转脸深深地望着高翰文，“卑职这次是从昆山调来。去昆山前，卑职就是在建德任知县，建德情形卑职知道。建德县，在籍百姓有二十七万人，入册田亩是四十四万亩。其中有十五万亩是丝绸大户桑田，二十九万亩是耕农稻田。每亩季在丰年可产谷二石五斗，歉年产谷不到两石。所产稻谷摊到每个人丁，全年不足三百斤。脱粒后，每人白米不到二百五十斤。摊到每天，每人不足七两米，老人孩童尚可勉强充饥，壮丁则已远远不够。得亏靠山有水，种些茶叶桑麻，产些桐漆，河里能捞些鱼虾，卖才能缴纳赋税，倘有剩余便换些油盐购些粗粮勉强度日。民生之苦，已然苦不堪言。”
何茂才：“你说这些布政使衙门都有数字。”
——茶盘上八行纸上字赫然现出来：“
与芸娘之事，和旁人无关。高翰文！”
那书办再不停留，高托着茶盘溜风走出去。
众人目光都集中在高翰文身上，只有海瑞依然闭着眼端坐着。
高翰文右手慢慢抬起，向笔架上那支笔慢慢移去。尽管费力控制着，那只手依然有些微微颤抖地拿起笔。
郑泌昌何茂才同时放松下来，向椅背慢慢靠去。
茶碗。
托盘上只剩下个茶碗，那书办走到高翰文案前，还是带着笑，将茶盘往他面前举。
高翰文没有去拿那碗茶，郁郁地说道：“放下吧。”
那书办还是举着茶盘，往他面前送。
高翰文心情灰恶地望向他。
王用汲不看何茂才，仍然望着高翰文：“今年建德分洪，有半百姓田淹，约是十四万亩。这些百姓要是把田都卖，明年便只能租田耕种。倘若还是稻田，按五五交租，则每人每年稻谷只有百五十斤，脱粒后，每人每天只有白米三两五钱。倘若改成桑田，田主还不会按五五分租，百姓分得蚕丝，换成粮食，每天还不定有三两五钱。大人，三两五钱米，你天够吗？”
高翰文满眼痛苦，沉默好久，答道：“当然不够。”
“府台大人！”王用汲突然站起来。
高翰文已拿起笔手又停在那里。
郑泌昌何茂才目光立刻向王用汲盯去。
海瑞眼也睁开，望向王用汲。
王用汲望着高翰文：“府台大人，卑职有几句话要请大人示下。”
那书办眼中却满是真切，眼珠动下，示意高翰文看那茶碗。
高翰文目光不禁向那茶碗望去。
——茶碗下摆着张写字八行纸！
高翰文脸刷地白，人却怔怔地坐在那里，还是没有去端那茶碗。
那书办不再强他，手端起茶碗放到他面前，另手将茶盘又向他面前移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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