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们看见他,指着他鹭鸶补子交头接耳,谢鹭接着喊:“再没人出来,写折子送北京!”
这话出,场面登时静,不光宦官,连老百姓都瞪着眼睛看他,慢慢,宦官群里走出来个人,宽膀子,七尺多高个子,双大手松松搭在腰上,轻言漫语:“这些树太香,熏得们督公睡不好觉,砍,对你们也好。”
“胡说!”立刻有老百姓反驳,“几百年树,从没听说熏病过人,这是给万岁爷上过贡树啊!”
这确实是托词,谢鹭还想力争,身后忽然阵骚动,他循声望去,两百步开外地方,人群潮水样往两边分开,走过来小队人,打头穿着葡萄色曵撒,没戴帽,连网巾都没扎,黑皮肤大眼睛,不像汉人。
这队宦官佩着刀,看步态像是惯打仗兵丁,走过谢鹭身边时,领头那个故意往他身上撞下,力道很猛,撞完人还不走,朝台上大个子喊:“亦失哈,掉在地上摔成两瓣都看不见小官,你跟他费什话!”
天刚蒙蒙亮,谢鹭还在床上蜷着,就听街上有叫喊声,远远,还有老百姓敲盆底声音,他骨碌爬起来:“大天!外头怎回事?”
长随提着鞋在外屋喊:“不知道,去看看!”
谢鹭揉揉脸,下床穿衣,刚系上腰带,长随跑回来,气愤地说:“好像是啥人要砍树,有林子全往城外跑呢!”
“什树?”谢鹭顾不上戴帽,急匆匆往外走。
“矮梨树,”叫大天长随跟着送他,“咱这儿特产,特别香,前些年还上过贡哩。”
谢鹭气得脸都青,把揪住这人衣领,对方看看他手,用不知道什话喊嗓子,就听“噌”地声,从他背后伸过来把长得惊人钢刀。
拥着谢鹭老百姓立刻散开,刀身迎着拂晓微冷日光稍调个方向,执刀人走出来,也是黑皮肤,毛茸茸圆眼睛,和灵福寺遇见那个张彩差不多年纪。
“刀子亮出来,不砍树,就砍人,”紫曵撒有股凶狠劲儿,扯开谢鹭手,转个身朝老百姓喊,“有没有不服气!”没人应声,他又喊遍,“有没有!”
谢鹭往四周看,密密匝匝那多人,却死样安静。
“没有?”紫曵撒点点头,“没有就排上队,过来给画押!
谢鹭拔下门闩,推门,看见大街上灰土扬尘,举着棍棒老百姓成群结队往城门方向跑,他想都不想,跨过门槛跟上去。
梨树林在城北,出太平门不到半里路,老远就能看见插旗台子,旗上个大大红圈,里头圈着个“织”字,是织造局。
路上谢鹭跟人打听,人家看看他官服,都不肯多说,直到台子底下,才看清主事人,彩服小帽,清色宦官。
先到老百姓已经把台子围住,连声喊着“凭什砍们树”、“这是贡树”类话,宦官们理都不理,忙着给雇来光棍和乞丐发斧子,谢鹭看那片树林,树不高,枝干却粗,显然有年头。
林主人有势大,托关系去说情,三四个宦官从台子上下来和他们交涉,最后都摇摇头,没谈拢。谢鹭往前挤几次,挤不过去,猛地举起手:“你们上官呢!让上官出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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