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市在乾道桥东北,不算什高级地方,迎客都是私娼,小道拐来拐去,很局促,轿子停在座半新木楼前,阮钿下轿上楼,转身时瞪谢鹭眼。
谢鹭别别扭扭站在楼下,街上人不多,但来往都是嫖客,不经意个眼神里都带着苟且,忽然,楼上小窗里传出哭声,哭着哭着,还摔起东西来。
“你砸,你再砸,看还来不来!”是阮钿声音,然后是女人小声小气埋怨:“不就是几棵树吗,你还做不这个主?”
窗子“啪”地从里头关上,谢鹭忽然觉得不对劲,这整件事都不对劲,织造局廖吉祥到南京好些年,梨树年年在,他早不砍晚不砍,偏偏今年砍,要只是为敲诈几个小钱,阮钿饶他相好几棵树,还难吗?
楼梯上“咚咚”响,是急步下楼声音,廊角下袍子抖,阮钿绕出来,楼上女人还在哭,谢鹭愣愣看他,比起愤怒之类,更多是不解。
“这是帮安南人(4),凶着哪,别老公都不敢惹他们!”
诸如此类话,谢鹭却不让步,阮钿好像也乐得和他顶,两边正杠着,打南头“嘎吱嘎吱”晃来顶软轿,红纱翠盖,是烟花巷女轿。
阮钿神色变,朝他人挥挥手,刀子立刻收起来,他越过谢鹭,极殷勤地迎上去,跟轿小妓女拿帕子捂着嘴,急急跟他说什。
“哎呀呀,”老百姓最会猜家长里短,“为树来,指定!”
果然,小妓女指指高台后树林。
”
所谓画押,不过是记上姓名、家门,再记下名下有多少棵果树,排在首位是个小商户,画完押,颤巍巍指着名册:“报三百棵树,为啥给写三百五十棵?”
紫曵撒歪头瞧眼,轻率地说:“记你有三百五十棵,就是三百五十棵,树砍倒,你要交三百五十棵树材上来。”
商户愣:“可……交不出那五十棵呀?”
“没有树,”紫曵撒笑,很无赖地看看左右,“折银呀,棵树两银子。”
阮钿好像明白他眼里意思,改之前凶狠无赖,别过头不看他,错身时谢鹭拽他胳膊把:“树非砍不可吗?”
阮钿
南京连妓女也有林产?谢鹭意外:“来是谁?”
老百姓挤眉弄眼:“阮钿相好,珠市扬州姐儿!”
马上有人接:“卵蛋都没有玩意,学人嫖什妓,白浪费银子!”
谢鹭皱眉,宦官是不堪,可被这样说,还是过分。那边小妓女掀开轿帘,轿子居然空着,意思让阮钿上去,阮钿还真上去,轿夫喊声号子,掉转头往城里抬。
谢鹭性子倔,不依不饶跟着走,阮钿推开轿窗往后看,冷笑声,狠狠啐口痰。
这是敲诈,再明白不过,谢鹭容不得这种糟烂事,拨开人群走上去,指着紫曵撒鼻子:“信不信办你!”
佩刀宦官纷纷亮出家伙,雪亮排,紫曵撒朝他跨步,额头压低,显得鼻子又尖又挺,眼睛漆黑如鹰隼:“别以为你是哪个部六品小官,就不敢动你!”
谢鹭不信他邪:“你动个试试!”
老百姓都来拽谢鹭袖子,凑着他耳朵劝:“别跟他硬碰,这个阮钿不好惹!”
“是呀,他平日里逞凶耍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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