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草吃两口菜,他开杯:“咱家这次来,是给万岁爷办贡,”他有对笑眼,乍看是个和蔼人,“咱们万岁爷呀,想喝浙江茶,”他絮絮,闲话家常样,“咱家这回是路过南京,叨扰各位,先敬大伙杯,千岁!”
官面上干杯不说“干杯”,说“千岁”,满桌人哄然举杯,说着客套吉祥话,胡乱把酒吞。
酒放下,戚畹接着说:“咱家带六百艘马快船来,三百艘去浙江,三百艘留下,”他意思再明白不过,是叫南京城上贡,“这金陵啊,是个好地方……”话锋忽然转,“是吧,老八?”他问廖吉祥。
“三哥放心,”廖吉祥应得干脆:“你在南京事,办。”
戚畹笑起来,大手在廖吉祥纤长手掌上握握:“这个阿弟,书读得多,心肠好,你们这些人可不要欺负他!”
过来,路上大小*员纷纷起身作揖,他恁地目中无人,单单在谢鹭面前停下,叫声“春锄”。
谢鹭忙回礼,但没说话,郑铣等等,没等来他阿谀,笑笑过去。
周围同僚窃窃私语,他们羡慕谢鹭声名,却不敢公然与织造局作对,甚至连跟他多说句话,都怕受牵连。
戏唱折又折,等天彻底黑透,宴席主角才姗姗来迟。
戚畹是廖吉祥陪着到,两个人肩凑着肩头贴着头,极亲热地说话,戚畹身紫金坐蟒大袍,廖吉祥和他比就逊色多,月白色织金曳撒,云头小靴,走起路来微微地颠,看着有些可怜。
这话把桌人都说愣,尴尬地面面相觑,郑铣听得明白,这话是说给他听呢:“看谁敢!”他把酒盅狠狠掷在桌上,“织造局有用得着人地方,有是兵!”
戚畹回过头,今晚第次拿正眼瞧他:“老九,别不夸你,就夸你痛快!”他豪爽地端起杯,朝众人拱拱,“来吧,二千岁!”
大伙战战兢兢举杯,囫囵吞下这第二杯酒,戚畹向他那干练心腹眨眨眼,张贡表便递上来,直接递到户部尚书手里:鲫鱼四十四扛,天鹅二十六扛,香梨百二十扛,用冰;腌菜二百坛、蜜
他俩后头是大票煊赫随从,个个穿金戴玉,打头是梅阿查和戚畹个亲信,两人好像也是旧识,挽着手热络地说话,随后是金棠、阮钿之流,腰刀擎得端正,膝襕上蟒纹映着流动水波,绚丽得晃眼。
文武*员争抢着问安,谢鹭也忍不住去看,不是看万岁钦点戚太监,而是看羸瘦廖吉祥,他到现在都难以相信那个传书人是他,那笔丰筋遒丽字,那些“昨夜云清,风时拂,念君”悱恻之语,怎可能出自个太监?
错,定是哪里错!他目光灼灼地盯着人家,廖吉祥却目不斜视,眼光甚至没往他这边多斜斜,谢鹭认得清,那人位子在众人中心,在峥嵘高寒处,而自己呢,不过是凡尘俗世里粒沙。
戚畹入座,廖吉祥坐他左手,郑铣坐他右手,南京城数得上实权人物都出面,菜色是驴炙、海参类珍馐,各部只有堂上官能上主桌。
戚畹并不像郑铣说,是个讨人厌“老家伙”,他四十多岁,白面皮,模样也是好,只是臃肿发胖,外加有个鹰钩鼻,鼻头烂糟糟地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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