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铣有千个理由听信屠钥先声夺人,有万个理由听信咏社明哲保身,独独廖吉祥话没凭没据,他却像是定心,端起茶抿口,再不出声。
入夜,隔着丈来高院墙,能看见远近星星点点火光,那是乱军和流民在烧杀,堂上许多人挺不住睡着,时断时续,有鼾声,半空中没来由“嗖”地响,支火箭擦着墙垣落到堂上,不偏不倚中叶郎中脚踝。
在苍老哀嚎声中,达官显贵们争先恐后往堂后涌,这时候管你什阉党、咏社,全混成锅粥,喧嚷人流中,屈凤拐挤丢,正趔趄,胳膊上有人扶把,他感激地回头看,竟是带刀披甲金棠。
那间僻静处寒酸小屋,那个惊世骇俗意外之吻。
屈凤露骨地抽回胳膊,厌
那宦官有些支吾,他支吾,满座人便都知道占卜结果。
“行,甭说,”郑铣拂袖子,闷闷地把脸朝向边,屠钥随即挨过去,谢鹭模模糊糊听他说:“督公,反正山穷水尽,咱们手里有两千兵,不如打出……”
“打什打!”郑铣点面子没给他,大声质问,“打什打!”
屠钥张口结舌,郑铣毫不避讳,当着满屋子人说:“别人冲锋陷阵,们可以保着,可是让咱家冲锋陷阵,凭什!”
屠钥脸红透,梗着脖子想反驳,下头咏社几个人忽然嚷:“不如跑吧!”
那人没出声,他们伙纷纷把目光投向屈凤,屈凤不得已,拄着拐站起来:“织造局就省省吧,”他斜睨廖吉祥眼,“南京有今天,还不是要拜……”
“屈凤!”谢鹭嗓子把他吼住,那狰狞模样很不寻常,屈凤时愣怔,茫然地和他对望。
他们曾是无话不说挚友,现在却形同陌路。
叶郎中站起来,替屈凤说话:“谢鹭,你别屁股坐歪,说到底你是兵部人!”
“行啦!”郑铣终于火,手把小茶桌掀翻,指着叶郎中鼻子,“在咱家地方欺负咱家人,爱待待着,不爱待滚!”
廖吉祥直半阖着眼倏地睁开。
“郑督公不是有兵,护送着,咱们从后门跑,走水路到苏州!”
果然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吧,大半人居然齐声附和,片热闹议论声中,只有廖吉祥冷冷地说:“看谁敢踏出这个院子步,”他镇定得像块铁、壶冰,将腰间短刀抽出来,把掼到桌上,“南京不可日无官。”
郑铣挑衅地瞧着他:“坐以待毙?”
“龚辇这个人,”廖吉祥淡淡,但很果决,“值得等。”
这话很重,叶郎中年纪也不小,却忍下来没反嘴,默默坐回去。
能听出来,城里喊杀声越来越大,有时候猛然冒出那两声惨叫,像是近在咫尺似,大堂上人心惶惶,没人愿意再轻易说话、胡乱出头。
傍晚时候,有人拍大门,院子里静,那“咚咚”敲击声听起来十分可怖,堂上下子乱,许多老大人颤巍巍地喊着“别开门”、“是乱民打来”!
守门问清楚,开角门放人进来,两个番子跟着个宦官,屠钥立刻对郑铣耳语:“是响卜(8)回来。”
宦官上堂,从怀里掏出面小铜镜,郑铣倾身问他:“听见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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