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林馥郁芬香,随处可见卵石小路,颗颗石子都光滑圆润,分明有所打磨,戏曲声是最好调剂,从开着门揽月阁里传出来,几乎要让整座岛上人都听见此处梦幻如海市。
卢嘉熙像是下酒醒,端端正正地站起来,整理帽冠,冲柯鸿雪恭敬道谢:“多谢学兄赐教。”
柯鸿雪未应,顺手抓起颗石子,往天上抛抛。
容棠瞧出他情绪有些不佳,却也没打算趟这趟浑水,宿怀璟却突然轻笑声,道:“在下有事不明,可否劳烦柯少傅解惑二?”
柯鸿雪微怔,脸上表情瞬间从懒散变得兴致勃勃,从地上爬起来双桃花招子亮晶晶地望着宿怀璟:“公子请讲。”
揽月阁里时不时仍有戏曲声传出来,周围三三两两行人或豪笑放歌、或对饮成章,暖风拂过,切都静谧美好不似人间。
卢嘉熙两杯酒下肚,脸色沾几分红晕,青色学士袍带上草屑,帽檐也歪倒,他喃喃道:“水浊无掉尾之鱼,土确无葳蕤之木,政烦无逸乐之民。如此春光如此景,国之浩大,岂不正是先生上学时讲仁义之世……”
他声音很轻,语调里带着几分难以察觉憧憬,容棠轻皱皱眉,没有立即应声。沐景序依旧写着诗,宿怀璟眉目都未抬下,只唇畔勾抹浅淡到几乎瞧不见笑意,极尽嘲讽。
柯鸿雪已经放浪形骸到躺在地上,闻言大笑出声,倾倒酒杯便往口中倒,口酒灌下去笑着反问:“依学弟意思是说,如今你身在折花会上,瞧见文人雅士放歌交友,瞥见官宦翰林出入相谈,又见百花盛开、雀鸟与鱼群频跃,便觉得政不烦、而有逸乐之民,大虞正是派欣欣向荣之景,前途片光明?”
卢嘉熙支吾下,自知失言,道:“请学兄赐教。”
“幼时借住姨父家,不曾有机会上学,却也听过表兄弟们念书,隐约记得卢公子方才那段话前面还有几句。”他慢条斯理地念,语调沉稳,引人入胜,“天生万民,而立之君,君则民之天也。天之养物,以治阴阳为本
柯鸿雪轻笑:“可不敢当。”
他目光闲闲绕过容棠二人,而后蜻蜓点水般看眼沐景序,又收回来,随意从地上拈起片掉落花瓣,轻揉揉,任花汁染红指尖,眼睛望着那点鲜红,道:“你瞧见此处繁华,便有他处枯败;你听见此处高台歌曲乐章洒脱,便有他处流离失所哀鸿遍野……你身在公子王孙举办宴席之上,四处结交往来都是身居高位不查民苦富家子弟,哪里又能看见西北或东南,年年饱受旱灾洪灾、饥荒山匪劳苦群众?”
“不过是场皇子出宫交友办宴会,陛下为彰显慈爱,甚至批这些文官假期,你看见是学堂上听到名字出现在眼前,笑着攀谈饮酒,登高作赋、气冲云天;瞧见却是这七日荒唐之后,案牍后劳累身形、大狱中枉判官司。”
柯鸿雪话音顿,手放下去,眼神锐利地望向卢嘉熙:“学弟你既有胆识状告丁来宝到京兆尹府,怎会被这样层浅显表象所迷惑,竟能说出‘政烦无逸乐之民’这般……”他似乎斟酌下用词,笑道:“又假又空话来?”
卢嘉熙愣愣,视线呆呆地从柯鸿雪脸上重新投放到湖心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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