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宣律法写明,十五税,成税收由主家上缴,而非佃农。”他问道。“怎这些佃户们也要交成税,年缴税两成,难道是各位大人替皇上定规矩吗?”
——
蓟北土地平旷肥沃、物产丰盈,于外派地方官吏来说,是难得宝地与美差。
年年有大车粮食送入上京,呈报户部税收也是最丰厚。若有幸能座上蓟北地方官位置,那便是乘上东风,想不升迁都难。
但偏这几位郡守县令倒霉,刚于蓟北上任,便碰上几十年来年成最差荒年。
“将军……”他想要上前说话,却又不敢,犹豫着站在原处,姿态显得有些滑稽。
方临渊偏头看向他。
“这册子,郡守也看过吗?”
他似笑非笑地在账册上点点。
郡守半天没说出话来。
“将军,下坪村个冬天……饿死十来个人。”
方临渊看他片刻,郑重地点点头。
“您放心。”他没有多说。
接着,他抬手解下自己腰间荷包,扬手丢给站在不远处副将。
“去买止血伤药。”他说。
…”
就在这时,百姓当中传来道颤巍巍声音。
“草民带将军要看簿子!”
方临渊抬头看去,便见是个穿着破布褂子老人,须发皆白,满面沟壑,手中拄着根木拐。他条腿上有伤,从小腿到脚上血淋淋,将破草鞋都染成黑红色。
他哆嗦着、瘸拐地走上前来,手从怀里掏出个棉线与草纸穿成册子,递到方临渊面前。
日子苦两年也便熬过去,可若政绩做得太差,以后路怕就断在这儿。
寒窗数十年,谁也不甘心。蓟北*员们在这事上达成共识,按着从前标准多征些钱粮,以至于去年岁末,他们都过个好年。
原本,今年风调雨顺,眼看着熬到秋天丰收,这笔账也就揭过去。
谁也没想到这些刁民会闹,也没想到,京城明明步步都打点得妥当,陛下却偏偏派个方临渊来。
府衙被迫贴出告示,令各县各村佃户来衙门领取误交成税收,此外,因着减产超过半成,去年所交租子和抚恤补偿粮食,也会由县衙发放给他们。
方临渊看他眼,又将手中账册立起来,朝向站在旁那个抄着手、满脸不安主簿。
“去年每户亩产,报上册子都只有六七十斤,减产过半,不知大人是怎算出将近三万石粮食?”
“这……下官……这……”
那主簿又将求救目光看向郡守等人。
“况且。”方临渊点点旁侧那本府衙税收,看向那郡守和寺丞。
那副将手忙脚乱地接下荷包,诧异地看着他。
“去啊。”方临渊面无表情。
那副将看眼端坐周遭官吏们,咬咬牙,还是没敢抗命,捧着荷包跑。
而方临渊则低头,翻开那本账册。
只三页,坐在旁郡守已经不安地站起来。
他身上伤口不止处,但怀里册子却护得完完全全,带着汗水与体温。
“下坪村去年账册,草民特带来,将军。”
方临渊双手接过那账册。
那老人却没有松手。
方临渊抬头看去,便见他浑浊眼睛里含着泪,嘴唇哆嗦半天,对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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