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定主意,沈默叩首道:“能得陛下和方部堂看重,臣感激涕零,但臣发自肺腑觉着,自己还太毛躁,太浅薄、太幼稚,不足以担当如此大任……”
“哦……”嘉靖帝见他不似作伪,这下真奇怪……他还没见过有人推辞部堂高官而不就呢。莫非这小子脑子坏掉?便实话实说道:“臣子们做什,朕心中还是清楚,你在苏州开埠,筚路蓝缕、白手起家,还在那险恶环境中,却能每年都完成朝廷任务。乃至嘉靖三十九年,两京十三省解往京城税款,都没有你个市舶司多,你虽然从来不说,但朕也能想到,能达到这番成绩,你不知吃多少苦,受多少难……这些朕都知道!”
沈默泪水刷得便下来,这次根本不用佯装,因为嘉靖帝下戳到他心窝上……有句话怎说来着?理解万岁。
看他哭,嘉靖帝也有些动情,道:“韩非子说,赏和罚是君主二柄,赏应厚而信,罚当严而必,这是皇帝必须做到。”说着拂衣袖道:
《尚书·大传略说》:‘大夫七十而致仕,老于乡里,大夫为父师,士为少师。’所以自秦汉至今,‘致仕’便作为*员退休制度固定下来,而七十岁,也成为法定退休年龄,当然如果身体不好,也可以早点‘乞骸骨’。
不过无论如何,都没有二十五六岁,便要求致仕,见沈默本正经样子,嘉靖帝反倒被逗乐,笑骂声道:“少在这拿乔作怪,怎,觉着委屈?”
“臣不敢。”沈默摇头道:“臣真是觉着羞愧,臣还有许多不足地方,确实不堪大用,看来陛下把召回,实在是太英明。”
“是吗?”嘉靖帝似笑非笑道:“本来把你……召回,是因为方钝年事已高,不堪户部重任。他向朕几次举荐,希望能带你两年,然后你就接他班……”说着叹口气道:“朕原也有这番打算,但现在听你说,朕倒有些踌躇。”
听到嘉靖这个说法,沈默不由血往上涌,心跳不由加速,但瞬间他又冷静下来……眼见严党猖狂已经无以复加,简直到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地步。此时在地方当官还好说,可进京城后,若是立于朝堂,那就难免面临到站队问题,你说是投靠严党呢,还是依托徐党呢?这个问题几乎不需要思考……
投严党,自然可保时太平,别说户部侍郎,就是户部尚书也做得,可遍数五百年来权臣,死后不遭清算,似乎还没生出来,所以沈默敢肯定,严嵩归西,就是严党末日。
所以从长远看,还是乖乖跟着徐老师,起低调装孙子好……徐阁老已经用他二十年如日表现,证明自己有乌龟样忍功,蟑螂样生命力。完全可以在严党*威下活下来。沈默甚至觉着,这位徐老师是在稳坐钓鱼台……现在所有可能接替严嵩竞争者,都被严党给铲除掉,他也就成唯可能接替者,没有之,安全无比。
所以沈默觉着,等到天亮,解放,就算论功行赏时没有自己份儿,但好歹有师生名分,到时候日子定然会好很多。当然,如果他不是严阁老高寿给他希望,他也不会采取如此消极应对……
在激流中懂得缓缓,才是真正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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