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蝼蚁,根本不用洪水滔天,只要场雨,或者瓢水,就能将彻底掀翻、淹没,四面八方都没有去路……曾经以为,只要能好好读书、只要问心无愧就行,可是、可是……”
他仍不敢说出盛浩元科举舞弊事情。
他可以不顾自己性命,但他不能让母亲和妻子因他丧命。
况且,他没有证据,更害怕即使报官,也会如石头入水,毫不起波澜。
他知道自己懦弱,瞻前顾后,没有勇气。
他不由开始想,现在这个时间,他母亲和妻子,应该已经点起油灯,开始绣花或者缝补衣服。
不知道他上次托人寄回去银钱和信她们收到没有,那点银钱是他抄书攒下,若收到,她们就可以去买布来做过冬衣裳,或者换点米面……
怎和盛浩元他们告别,又是怎走出琴台,温鸣几乎没什印象。只记得无人注意他后,他终于压抑不住,将刚刚吃下去肉和喝下去酒全吐出来,腹痛却依然没有缓解。
喘着粗气,他缓缓从暗处走出来,看见站在街边人,不由苦笑道:“好像每次温某无比狼狈时,都会被谢侍读撞见。”
谢琢像是没注意到温鸣狼狈:“只是想来告诉温兄,此次陛下是因为忧心今年冬日比往年严寒,无定河已经结冰,来年开春会发洪水,才开制科。相信,这是良机,温兄才华定不会被埋没。”
这样,也不知道温兄多少日不食肉味。”
他又故作疑惑,“温兄不向盛兄道声谢?”
温鸣缓缓,吸口气,才站起身,低声道:“谢盛待诏体恤。”
盛浩元笑意温和:“小事而已,如果温兄真要谢,可否替盛某敬这位琴师杯酒?刚刚弹奏几曲,萧索处,让人差点潸然泪下。”
“应当。”温鸣倒两杯酒,又端着酒杯站到琴师面前。
可是,他又能如何?
他又可以做什?
他只能双眼通红,拳拳捶着墙,惨笑着重复:“他们会遭天谴……他们定会遭天谴……”
谢琢见温鸣脱力般滑到地上,左手无意识地在墙面蹭过,已经被磨出不少细碎口子和鲜血。
他没有在意地上泥尘,半蹲下身,对上温鸣发红眼睛,字句清晰地说道:“天谴?你想错,
温鸣此时全身虚软无力,仍拱拱手:“劳谢侍读特意前来告知。”
谢琢沉默地回礼,准备离开。
放下手,温鸣觉得自己有些站不住,他上半身靠着粗糙墙面,注视谢琢背影,突然沙哑开口:“谢侍读。”
谢琢停住脚步。
“若世道污浊,你会如何?”温鸣问完,不等谢琢回答,失神地注视着地面,再压不住情绪般,突兀地笑出声来,笑声沙哑如哭声,
琴师再是被人夸赞技艺高超,说到底不过是个伶人,他起身慌忙道:“怎当得起……”
再看面前端着酒杯之人神情,竟隐约有几分恳求。
琴师见惯名利场,看出温鸣处境,没有再客套推脱,接下酒杯,饮而尽。
这之后,温鸣都没有再说话,只是听着盛浩元聊着二皇子喜欢书画,热衷与有才之士结交,以及许多朝内朝外消息。
他忍着腹内绞痛和几次涌上来恶心感,如木偶泥塑般坐在位置上,冷汗布满前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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