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着走着,竟渐渐已不再是少时模样。
他不敢把人放下,小心地碰碰枕在他颈间云琅。
云琅彻底没意识,不想叫他知道,还本能抿紧唇。被他惊扰,跟着轻轻晃,殷红血色溢出来,落在他身上袖间。
萧朔恍惚立着,叫声。
不见回应,云琅伏在他背上,软而冰冷,每步迈出去,只剩安静
……是两人少时跑马,被戎狄探子逼得坠崖梦。
在冰水里醒过来,他背着云琅,把人死死绑在背上,路跌跌撞撞地往山上走。
云琅没力气说话,同他约好,不舒服便扯他袖子。
萧朔怕他握不动,把袍袖裹在云琅手上,边走边搜肠刮肚地同他说话。
平日里白看那多书,真到该讲时候,竟然什都想不起来。
云琅到他府上,就是扎在皇上心中致命根刺。
他要留住云琅,叫云琅在府上安安生生养伤、活蹦乱跳地气他,就不得不来这趟。
暮间时分场做戏,已将心力耗去不少。宫中用安神香也是上好,月上中天,袅袅地牵人心神。
萧朔靠着窗户,胸口起伏几次,脑海中盘踞仍是那个坐在龙椅之上皇上含着泪走下来,握着他手,说着“云琅被蒙骗裹挟,为保自己前程,不得已为之”样子。
为保前程……为保前程。
阵,没再开口,闭上眼睛倚在榻前。
洪公公知道劝不他躺下歇息,悄悄拿条薄毯替萧朔盖上,正要去关窗,便听见萧朔沉声:“别关。”
“您这不关窗户毛病,都找多少次风寒。”
洪公公无奈失笑,替他将薄毯覆严实:“这是宫里。如今情形,云小侯爷就算再艺高人胆大,又如何能进宫来跳窗户找您?关上也不妨事。”
“不必。”萧朔仍阖着眼,静片刻才又道,“关窗子,心不实。”
萧朔不想叫他费力,却又怕他睡过去,只能漫无边际地想起什说什。说半日,口干舌燥精疲力竭,才忽然察觉云琅已很久没动静。
云琅软软趴在他背上,凉得他彻骨生寒。
他发着抖,不敢回头看,又不敢把人放下。
萧朔陷在梦魇里,微微发着悸,肩背绷得死紧,却无论如何也挣不出来。
他背着云琅,路慢慢往前走,却走不到头。
云琅为保前程,把自己保得满门抄斩、不容于世,把自己保得隐匿五年身病伤。
倒是这位当年慷慨激昂“拼上个贤王爵位不要、定然要替皇兄雪冤”六皇子,路坦途,凭替皇兄翻案功劳成太子,先帝驾崩后,顺理成章成九五之尊。
萧朔阖眼,压下心底滔天恨意。
今日殿前做戏,心力耗得太多。他眼下才稍许放松,安神香便乘虚而入,神思时凝沉时混沌。
萧朔不自觉做梦,侧侧头,额间隐约渗出涔涔冷汗。
洪公公微怔,停下手上忙活看看他,终归没再多劝,轻声:“是。”
“有劳您。”萧朔身形不动,“去歇息吧。”
洪公公看他半晌,轻叹口气,将要说话尽数咽回去,悄悄出门。
萧朔靠在窗前,盖着薄毯,眉峰渐渐蹙成死结。
要在皇上面前做戏并不容易,他这几年自知没这个好涵养,从不进宫来惹得彼此相看两厌,今日却已不得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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