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朔看着他,并不搭话,倒盏参茶递过去。
云琅接过,抿口,到底琢磨不透萧小王爷这个甚野路子:“你到底是怎想到报官?开封尹竟也陪着你演,你是给他吃什药?”
“不然如何?”
萧朔道:“你不准烧太师府铺子。若硬烧,你又要说叛逆,去买《教子经》。”
云琅膝处痛,伸手揉揉。
屋内有隔风暖墙,他站在原地,冷意却顺着脊梁骨缠上来,心中分分彻底寒透。
宿命难逃。
宫中逐利,襄王求权,太师府保皇后与两个嫡出皇子,竟还要掺脚没影子争储。
……
这些从死地里趟出来对手,却分明个个无所顾忌无所求,不论规矩不讲章法。
庞甘眼睁睁看着开封府众人出门,看着眼前片狼藉。站阵,又步步挪到书架前,看看已不再装着大印空锦盒。
琰王印,白玉云纹,刻浩荡百川,取得是前人名词“浩荡百川流”句。
浩荡百川流,浩荡百川流。
鲸饮未吞海,剑气已横秋。
昔日文德殿中,群臣议琰王封赏印鉴。庞甘曾冷眼看着内殿送出这页染血纸,他那时只觉可笑,全然不曾放在心上。
盐不进铁秤砣,咬牙:“……不认得。”
“大人走大人阳关道,走独木桥,岂会认得?”
天英盯着开封尹,阴沉沉寒声道:“今日之事,在下记。”
卫准平静扫他眼,不以为意,叫人将天英带出太师府书房,又同庞甘拱手。
“此事所涉颇大,开封府急案急办,冒犯太师。”
……
萧小王爷记仇本事,当真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云琅念天地之悠悠,满腔感慨,喝口参茶:“小王爷,是做每件事,你都要这般日日记着,念叨个没完吗?”
萧朔拿过云琅怀里包袱,搁在榻边:“能知道事,自然会记得。”
云琅怔,竟隐约觉得他这句话里仍有话,抬头看
凡事都能抛舍,诸般皆无禁忌。宁肯将自己淬成柄寒泉剑,只为亲手将他们尽数诛灭-
琰王府内,月色清皎。
云琅被琰王殿下扛回榻上,看着地得而复失而复得飞蝗石,心情有些复杂:“宿命难逃……”
命中有石。
躲不开,逃不掉。
当年是他们这些人手造出端王府血案,相关人死死、散散。炙手可热权力步步被拿在手里,偶尔回头时,心中也闪念发虚,担心来日败露,担心被人复仇,担心苍天有眼报应不爽。
可事做得越来越多、越来越狠,那些心虚也越来越消弭淡化,连入梦也不再有。
后来留下困于高墙深府,远逃遁入山野荒川,看似诸事已定。
谁也不曾想到,这诸业诸孽,竟还都会返还回来。
庞甘勉强撑着书架站立,看着窗外枯白寒月。
卫准道:“还望大人恕罪。”
庞甘看着他,口中含混应着客套,心底骇然。
开封尹向来对朝中百官不假辞色,今日忽然学会客套,进退有度起来,竟反而比昔日更叫人心惊。
柄宁折不弯生铁冷剑,尚可设法拦腰折断,若这把剑又学会敛锋藏刃顺势周旋,便已堪称可怕。
更可怕……是如今这把剑,分明显然已全不握在襄王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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