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稳稳心神,尽力缓声道:“庞太师勾连叛逆,其罪当诛。你二人大义灭亲,朕心甚慰……”
他话未说完,面前两人却都已俯身跪下来。
皇上脸色微变。
这两个人若不跪,他还有几分把握,此时见着两个儿子跪在眼前,心中反而腾起浓浓慌乱,撑着向后挪:“你,你们——”
萧泓磕个头,膝行上前,从袖中摸出枚玉瓶。
内侍颤声道:“说要,要递投名状,同太师借项上人头用……”
皇上脑中嗡声,狠狠晃,脱力跌坐在龙椅上。
他忽然有些喘不上气,按住胸口,费力喘息:“他们两个……现在何处?”
皇上艰难地粗重吸气,涩声道:“叫他们来……”
内侍伏跪在地,还要再向下说,听见脚步声回头,脸色瞬间惨白,闭紧嘴连滚带爬逃到旁。
“太师……”
皇上嗓子干涩厉害,出声时片嘶哑:“太师在何处?”
内侍深埋着头,不敢说话。
“参知政事能将朕软禁在这文德殿内,莫非还能拦着朕见岳丈?”
皇上厉喝道:“叫太师来!朕要见庞太师!他嫡女如今还是朕皇后,莫非庞太师不要这个嫡女、两个皇子?!”
美锦帘仍严严掩着四面高窗。
内侍噤声,大气不敢出地缩着脖子立在角落。殿中片狼藉,地上尽是被摔得散乱奏报上书,热茶翻在地上,漫开片片深浅水渍。
从御史台将那封襄王供词呈递政事堂,参知政事亲自用印,明具诸状昭告天下,文德殿内日复日,便都成这般光景。
皇上坐在暗影里,这些天里,除动辄,bao怒绝望嘶吼,他就只这样动不动颓然坐在龙椅之上。
倘若倒回当初,若有人胆敢递上这样封罪君谤上文书,甚至不必皇上亲自交代,就会有人来料理这些胆大包天逆臣。
“你们要
皇上喘刻,抬起头,看半晌才看清眼前两道身影。
皇长子萧泓、皇次子萧汜。
这些天禁宫内外情形莫测,这两个皇子也无疑不十分好过,神色形容都有些狼狈,萧汜袖口还沾隐隐泛黑血色。
“……不错。”
皇上压着翻腾血气,吃力笑下:“有几分……朕果决手段。”
大殿安静,皇上声音空荡荡回响,几乎显出隐隐凄厉:“朕知道他庞家投襄王!如今襄王事败,庞家能有善终?朕恕他死罪,与朕合力诛除叛臣!”
“皇上。”
内侍打着颤,扑跪在地上:“太师,太师已——”
皇上死死瞪眼睛:“已怎?!”
“见政事堂明发文书那日,大皇子与二皇子出宫,去太师府。”
……
可到今日,遍观朝野,他竟已连将这封文书驳回倚仗也没有。
六年前,他机关算尽,借襄王之势尽除心腹之患。
先帝重病,由他临朝监国,步步走至今日,原以为已将切都握在手里,只等慢慢收拢。却不想无非是回来个人、醒来个人,便能将他苦心筹谋朝局翻得干干净净。
萧朔与云琅出兵时,他还存着丝念头,倘若北疆大败,朔方军全军覆灭,宫中尚能勉力搏。可日续日地煎熬过去,等来终归还是那封但凡有云麾将军出征,便定然能传回来大胜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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