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身华丽宫装,于是忽然像副坚硬盔甲。
但藏在里面……
只是个脆弱小东西。
少女该是困极,便是眼睑下扑层脂粉,也看得见些许疲倦浅青。
眼睛闭着,细眉垂着。
琴桌就那大点地方。
脸趴下去之后,搁在上面那张蕉庵古琴便被挤得歪到旁,她两条手臂抬起来枕在脑袋下面,眼睛早已闭上,连呼吸都变得均匀起来。
竟然直接睡过去!
谢危还压在琴弦上手指忽然变得有些重,他怕自己个不小心抠断琴弦,便慢慢将手指抬起来。
面上也慢慢没表情。
姜雪宁坐在自己那张琴桌前,非常诚恳地点点头,道:“听明白。”
琴之道于谢危而言,已是信手拈来。
他弹今日在奉宸殿正殿里为诸人演示过《彩云追月》。
琴音淙淙,泻如流水。
这种适合练习指法琴曲,韵律简单而轻快,像是弹跳在清泠泠泉水上面水珠,又像是随着溪水飘落而下竹叶,并不复杂,由谢危弹来已有几分返璞归真味道。
市间有关于她种种跋扈传言,只觉自己该要约束她下,免得她觉着自己好相处,越发得寸进尺。
可待要发作时,又见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
这模样真是乖觉极。
谢危训斥话到嘴边,没能说出来,到底咽回去,只把宽大袖袍甩,道:“还知道谁是先生谁是学生便好,走吧。”
他转过身去。
艳丽口脂有些因为趴伏动作蹭在宫装袖摆上,倒像是几瓣落花,又像是掉落画笔在画纸上随意地拉几道。
串细细紫琉璃耳坠搭在耳边脸颊。
外头天光不甚明亮,穿过那
偏殿之中没有戒尺,但书案上却放着今日要用曲谱,他站起身来拿起那本曲谱,在手掌中顺着书籍卷,便朝姜雪宁走过去,想要叫她起来。
只是他走过去,站到她身边,举起那本卷成筒状曲谱,想要“请”她醒过来时,却不知为什,停停。
宫装繁复,看着固然华丽,可穿起来却显厚重。
少女身形却很纤细。
站着或是坐着时,脊背挺得笔直,眉眼顾盼神飞溢彩,尚不觉得怎样;可此刻枕着自己双臂,就这趴伏在窄窄琴桌上睡着时,便自然地将自己蜷成小小只。
他抚琴时向来心无旁骛。
待得琴音终,才缓缓将双掌垂下,压这曲悠悠余音,抬起头来道:“你看清——”
“楚”两字卡在喉间,陡地戛然而止。
谢危脸色忽然差到极点——
旁边那张琴桌上,原本刚进来时还端端正正坐着,片刻之前还睁大眼睛回答句“听明白”姜雪宁,不知何时已经整个人都趴下去。
姜雪宁朝着他背影吐吐舌头,这才跟上。
又到奉宸殿偏殿。
谢危将峨眉放在另张琴桌上,只道:“这几日来教都是右手指法,今日讲完按理便该对右手指法略有解且能弹相应琴曲。殿里面抚琴时你坐得甚远,怕也不大能看清指法如何。所以现在再弹遍,你须仔细看清指法细节,弹完之后便由你来练习,弹遍给听。”
姜雪宁顿时个头两个大。
谢危却只问她:“听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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