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好将已然脏污衣袍撕下窄窄条,端系在她手腕上,端绑在自己手腕上,然后告诉她:“现在同你绑在起,谁也不能先走,在。”
她梦呓才慢慢停。
谢危回想,那真是他二十余年里最疯狂、最傻气时候。
冥冥中仿佛有那个信念——
相信在那等绝望境地里,尚能寻觅线生机。没有琴与书,没有刀与剑,没有天教,没有朝廷,
少女白生生脸上没有半分血色,用带着哭腔哄他:“庄子上来过个很厉害大夫,用这个方子救活过死人,你把药喝就好……”
死人怎能救活?
多半是招摇撞骗神棍。
他至今难以分辨,那到底是不是自己梦。
只有那极端涩口药草混杂鲜血时铁锈般腥苦味道,不时从记忆深处流涌而出。
姜雪宁无法挣脱他,哽咽道:“不要你还,不稀罕!”
谢危想起很久以前,那分明厌憎他小姑娘看他病得糊涂,成日里泪流。待在他身边,怕他死在她边上,同个死人共处;想出去采药,又怕野外山魈,夜行豺狼。
那天是节气里大雪。
深山里越见寒冷,高处更是飘白雪。
那小姑娘哭宿哭累。
她开始用力地挣扎,瞪视着他,咬紧牙关尖声道:“与他有何干系!是多坏人,多糟糕心性,先生不早清二楚吗?乡野里丫头哪儿登得上大雅之堂!京城本不是该待地方,在这里每日都如躺在油锅里,不得日安生,从无日自在!凭什不能离开?”
每日都如躺在油锅,不得日安生,从无日自在。
谢危眼睫覆压,凝望着她。
却觉她这困兽犹斗姿态十分可笑,甚至让他失望,平缓语调里是种冰冷辛辣:“懦夫才作此想。宁二,你不是小孩子,不要再胡闹。”
姜雪宁伸出手去掰他手。
后来他烧过,好像就好。
那小姑娘却糊涂起来。
他出去探路,找些吃食,她却总拽他袖子,意识昏沉,嘴里却还梦呓似抱怨:“就知道,你好要自己走……”
不得已,便软心肠,背着她脚深脚浅地走。
可她还觉得他不是好人,会丢下她走。
他迷迷糊糊醒来,清晨里却不见人。
直到日中,才瞧见团白影从洞外走入。她满身都是寒气,头上肩上都是雪,两片嘴唇青紫,不知从哪里采草药,哆嗦着手去打火石。可这天里树枝都湿透,她点不着,却没哭,只点点将药草咬碎,搁进那不知从哪处坟头捡来角破碗里。
他刀插在石缝里。
她花好久才拔出来,哆嗦着在自己手腕上划道,那艳红血便汨汨淌出,蜿蜒着坠入那角破陶碗,和深绿药草混杂在起,成浓重墨紫。
然后才端着碗凑到他唇边。
他动也不动下,只觉她这般歇斯底,避他如避蛇蝎,视他如洪水猛兽,可他却不知自己到底哪里叫她如此惧怕……
那刻,竟涌上几分悲哀。
他到底放低声音,轻道:“宁二,留下来吧。”
姜雪宁泪涌上眼眶:“放开!”
谢危恍若未闻:“公主去和亲,答应你事没有做到,还要还你恩,欠着你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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