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明说是周寅之,可谢危竟觉她此言隐有所指。
面上神情渐渐冷下来。
他目光锁着她,质问她:“所以在你眼中,竟与周寅之般,使你畏如蛇蝎?”
畏如蛇蝎?
周寅之再厉害,也不过曲意逢迎,欺上媚下,是个两面三刀小人。可谢危却是心志弥坚,身负大仇大恨,禁得大起大落,忍辱负重,朝血洗宫廷,便在万万人之上!
姜雪宁身形顿时滞。
宫中年四季、大小节令都有各州府进贡,流水似从无断绝,别说是谢危这等主要在前朝为官,便是内务府里执掌库房太监都未必能知悉巨细,得翻翻册录方能确定。可她不过听得周寅之那句闲言,便立刻意识到其中破绽,未免也太敏锐些。倘若不是熟记于心,又怎会如此细致?
她听出周寅之破绽。
而谢危听出她破绽。
姜雪宁被他攥手腕,立着没动,回眸注视他,却不慌乱,只道:“谢先生忘,这两年来学生暗中经营盐场,可于茶米丝布亦有所涉。各地春秋新茶何时采摘,又有多少例当进贡,民间所余是何品次,自然有所知悉。云南在四川西南,并不遥远,怪周寅之运气不好,他所提及正好知晓罢。”
谢危刚才听他二人说话,以为是叙旧,并未太留神,闻得此言,却是瞬间蹙起眉头,几乎立时意识到周寅之话中确有小小破绽。
他看向吕显。
吕显也将姜雪宁刚才话听个清楚,心底暗惊,神情凝重几分,触及谢危目光,便道:“即刻使人查听清楚。”
谢危补道:“使人暗跟他行踪,事未查清,勿让此人离开忻州。”
吕显道:“是。”
如此枭雄人物,周寅之岂配与他并论?
倘若周寅之只是蛇蝎,谢危便是天上炽日。
远观尚可,近却要灼人心肺。
烈烈燃烧太阳旦从半空中掉下来,便不再是普照尘世光明,而是毁天灭地恐怖!
前世被软禁宫中,遭受欺凌时,她也曾对
谢危不置可否,也不知信没信,却道:“在京城时,周寅之原是你父亲门下,后为你效命,算得你‘旧部’。可观你方才与他叙旧,看似熟络,实则并不信任,甚至十分戒备。”
不过“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罢。
姜雪宁无法忘怀上世惨怛。
若非当时无人可用,她决计不会与此人有任何交集,必远而避趋,便像是对谢危敬而远之般。
她道:“正因与周寅之识逢旧日微末,是以深知此人秉性。人之秉性若轻易能移,便不足称‘秉性’。心肠狠辣、身负凶性之辈,纵时和善,他日也未免露出獠牙。此等人,可与之交时,处须臾,却不应时时刻刻,长长久久,是以防备。”
如今周寅之在锦衣卫里地位可是首屈指,平白有大半月时间不知踪迹,又是这样特殊时候,个中牵扯不会小。他不敢耽搁,径直转身向城楼下面去,找人安排诸般事宜。
姜雪宁也觉心惊肉跳,越想越觉此事不妥,也又不知周寅之目何在。
但总归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比较好。
她顾不上再说什话,转身也要走。
岂料谢危眼明手快,竟然把将她拉住,目光落在她面上,竟道:“你对宫内琐碎,知道得倒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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