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宁窗下池残荷败落,含霜颓态,他举目而望,悲凉萧瑟之感油然而生。只是他到底不能与净霖把话说得太过,便徒劳地合窗,说:“你此行珍重。”
净霖会意,转身去。
霜露沾衣,苍霁小病初愈,闷着湿袍浑身不舒坦。他已经连日不曾入水现过形,故而此刻蹲在木桩之上,寻着蚂蚁撒气。蚂蚁倒罢,只是他小指间还绕着线,牵着只石头小人,正闷头蹲在他对面戳蚂蚁。
两只戳得蚂蚁巢塌城崩,四下散开。石头草冠湿润,满手泥无处擦拭,只能抬头呆呆地请示苍霁。
苍霁搭着手,晃晃小指。石头便跳过蚂蚁,爬上苍霁木桩。苍霁摸遍胸口,没舍得用净霖那条,而是拽出条不知压多久丝帕,也不知是谁给,显得皱巴巴,上边还绣着双蝶穿花。他用这帕子给石头擦手,见石头不住地扶草冠,索性把帕子折几折,绕着石头小脑袋,压着草冠系个结。石头戴着帕巾,跟个小贼似。
苍霁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两日后净霖便向颐宁辞行,决意往南,不肯轻易放弃南线。
颐宁面容清癯,他原是东边守将,眼下调来西边解燃眉之急。此人地位超然,不居于君父八子之下,并且直属于九天君。他手握弹劾监管之权,九天门中无人不怕。
颐宁听净霖辞行,只饮茶不语。待半晌之后,才说:“南线唯剩十三城,其中玄阳城镇压着大妖殊冉,你若执意往南,须在血海潮覆玄阳城前将其诛杀。否则封印破,他必重出人世,祸害方。”
净霖说:“四城线,设墙阻碍,又有九天门镇守,还能再挡数年。”
颐宁却稍稍摇头,他说:“即便能挡几年,也不能解决根本。血海从四方灌涌而来,如不能尽快找到驱退血海法子,中渡迟早沦于邪魔之手。”
苍霁没忍住,放声嘲笑。石头晃着头,见草冠确实不掉,也不恼,反而挺喜欢。
苍霁抬首见净霖牵马而立,便起身跳下木桩,说:“这便动身吗?”
净霖将匹马给他,说:“此刻疾策,傍晚时还能赶到青浦城。”说罢又瞥石头眼,“精怪爱惹事,丢吧。”
“何必与小孩子见识?”苍霁上马,将石头塞进胸口,只露出脑袋。他说,“盯着它,必不叫它胡闹。”
净霖皱着眉与石头对视,片刻后
“东边已危急至此?”
“若不是情势危急,君上何必将凤凰急调而去?如今内存饥患,外临血海,不论倾力向哪里,都会顾此失彼。”颐宁说道。
两人齐陷入沉默,他们从前关系不佳,无非是颐宁见不得净霖孤高。然而如今中渡正值危急存亡之秋,颐宁连日辗转难眠,满腔热忱已凉半,思来想去,竟只能对净霖吐露二。
“君上圣心难测。近来越发捉摸不透,所呈抗南之策皆被驳回。门中子弟如今良莠不齐,赤胆忠心之辈皆被派遣守线,死大半。于西尽头回撤之时,所经荒城中随处可见为保百姓而以身殉职弟子。”颐宁说到此处,忽然站起身,急躁地徘徊几步,说,“到底是为何?莫非是要弃卒保帅,将门中主力留于中地,到时与血海背水战?”
净霖见窗覆白霜,方觉出些许寒意。他说:“入海必死,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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