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如贵端详沈泽川会儿,说:“咱们都是主子座下狗,要是牙齿不那锋利,留着也是无用。知道你有难处,可这都是你分内之事。眼下皇上要见人,这是体谅你们锦衣卫,你怎可再生抱怨。”
纪雷赶忙拜伏下去,说:“干爹所言极是,儿子受教。”
潘如贵鼻间“嗯”声,说:“把他收拾干净咯。脏成这般模样,哪能面圣。”
沈泽川被杂役带下去清洗,腿上伤做简单包扎,套上干净棉衣裳。他由人摆布,身体行走不便,登上马
这已表明皇上绝不姑息,定要彻查决心。可谁这般大胆子,在这样情形之下仍然要铤而走险,想在皇上亲审前杀掉他?
寒风仍然在窗口咆哮,沈泽川转动着眼珠,盯着黑暗中墙壁,不敢再闭眼。
翌日天微凉,沈泽川便被重新提入大堂。门外风雪大盛,前几日冷脸相对审问人正满面含笑,双手奉茶,恭恭敬敬地候在太师椅侧。
那座上坐着个面白无须老内宦,头戴天鹤绒烟墩帽,身着葫芦景补子,外罩氅衣尚未解下,正抱着个金玉玲珑梅花暖手养神。他听着动静,方才睁开眼,看向沈泽川。
“干爹。”这几日奉旨审问纪雷弯腰说,“这便是建兴王沈卫余孽。”
能不断地审问可能知情沈泽川。但是沈泽川生母乃端州舞伎,沈卫儿子太多,他庶出排第八,上下都轮不到他,早就被敦州王府驱放在端州野养,恐怕连沈卫自己都不记得还有这个儿子。
有人要杀他。
这并不是秘密,他进入阒都便是要替父受过。他是中博沈氏仅剩余孽,父债子偿,在诏狱审问结束后,皇上定会用他命来祭奠中博敦州茶石河战中被坑杀三万军士。
但那不应该是这样暗杀。
沈泽川用拇指擦拭着唇角,偏头啐掉口中血沫。
潘如贵瞧着沈泽川,说:“怎搞成这个模样。”
纪雷心知潘如贵并不是在问沈泽川怎身脏臭,而是在问他怎至今未审出个所以然。
纪雷额角浸汗,他也不敢擦拭,只维持着弯腰动作,说:“竖子蒙昧无知,从中博带回来便神志不清,也不知受何人教唆,直不肯交代。”
“皇上要钦提重犯。”潘如贵并不接茶,“个十五六岁孩子,入大名鼎鼎诏狱,由纪大人你亲审,竟至今递不出张供词。”
纪雷奉着茶,苦笑道:“正因为是钦提重犯,反倒不敢擅自动刑。他来时已经身染风寒,要是没个轻重弄死,沈卫这案子就成悬案。”
如果沈卫确实是私通外敌意欲谋反,那沈泽川迟早也要死,何必再多此举来暗杀他个无名无姓庶子?阒都之中还有人在担心审问,若是这般,那沈卫兵败事必有蹊跷。
沈泽川什都不知道。
他在端州有师父,他兄弟是师父独子纪暮。对他而言,沈卫只是建兴王,与他没关系。沈卫到底有没有通敌,他根本不知道。
但是他必须咬死没有。
地上寒冷砭骨,沈泽川就这般趴着,被冻得反倒比白天更加清醒。他是锦衣卫钦提重犯,所有缉拿牌票、拘传驾帖以及精徽批文全部都是自上传达,直接把他从离北世子萧既明手中提进诏狱,甚至绕过三司会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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