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玉童子……”丁汉白定睛,窄袖对襟衣,额头鸡心状短发,大头短颈,两手握拳,他将手中之物从头到脚细观数遍,锤定音,“特征都是宋代。”
他瞟眼张斯年,压着点疑惑。
张斯年大口吃菜,含糊道:“觉得怎样?”
丁汉白说:“圆雕,发丝和五官都是极细阴刻线,刀刀见锋,衣褶繁多细致,但完全没有重叠线条。”他顿,磨红指腹点在几道刻痕上,“玉大品质就是润,划痕不深话经久而浅淡,能看出来,但可能摸
张斯年心想:前途无量。转念再想又觉得未必,青出于蓝又如何,看看自己,看看对方此刻,不也是吃饱饭闲逛,日日消磨吗?
他捡笔筒和水洗,又拿上玉童子,掏钱走人,临走扔下句:“你那高徒可没过这关,等着瞧瞧能不能过高徒那关。”
梁鹤乘淡淡地笑,他是行家,纪慎语做这件玉童子几斤几两他清楚,搁在这市场能唬几成人他也知道。张斯年是最高那道坎,把他亲自做几件仿品都鉴定出来,自然觉得玉童子更伪些。
可张斯年也说——高徒。
他们俩都认可那是高徒,所以他喜形于色。
也被人眼熟。可他不乐意被瞧见,瞎眼丑陋,他讨厌被打量。
隔着镜片,老头边看边说:“瓶子罐子臂搁水洗,不就看看你徒弟手艺吗?带这多件,你不累啊?”
当然不可能只带玉童子,那等于告诉对方这是徒弟做,是赝品。这些物件儿掺和着,分辨去吧。梁鹤乘回:“骑三轮,不累,比手推车拉废品清闲多。”
又开始呛呛,张斯年从荷叶水洗开始看,挨着个,玉童子夹杂其中。他看圈,最后拿起玉童子,先问:“你徒弟单独作案,还是你陪同作案?”
梁鹤乘抬脚踹他,可惜绵软无力:“没上手。”
同样,要是张斯年徒弟能辨认出玉童子真伪,他也承认对方是高徒。
张斯年揣着东西回家,进胡同口就闻见香味儿,到家门口时香味儿更浓,是追凤楼好菜。棉门帘掀开,丁汉白挽着袖子倚靠门框,指尖通红片。
“好几天不露面,今儿有空?”老头问。
“没空能来吗?”丁汉白向来不懂尊师重道,转身准备吃饭。他忙活那两件花插几近爆肝,上午亲自交给顾客,总算能安生喘口气。
爷俩吃菜喝酒,丁汉白不住地瞄背包,干脆撂下筷子先看东西。打开,“笔筒不赖,就是不喜欢梅花。”粗扫遍,都不赖,他接着细看,表情微变。
张斯年继续看,看完全都搁下,咳声。“梅纹笔筒,真。”说着挑出来,音极低,“竹制臂搁,真。荷叶水洗,仿。端石随形砚板,仿。和田玉素环佩,仿。”
真品挑完轮到赝品,张斯年墨镜滑落至下鼻梁,露出明暗眼睛来。挑到最后,只剩那个宋代玉童子,他忽然笑。
他知道梁鹤乘不会雕刻,那按理梁鹤乘徒弟应该也不会。可这东西他看出是赝品,且作伪痕迹在其他赝品之下,等同于在梁鹤乘手艺之下,那就有趣儿。
如果不是徒弟做,梁鹤乘收来图什?所以张斯年笑,笑梁鹤乘竟然收到个会雕刻徒弟。他问:“说,你那徒弟多大?”
梁鹤乘随便答:“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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