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沉默,纪慎语倒杯热水,削个苹果,让这两位师父消磨。他朝丁汉白眨眨眼,准备去找大夫听医嘱。梁鹤乘拦他:“把大夫叫来,也听听情况。”
纪慎语说:“哪有什情况,你就是没休息好,别劳烦大夫。”
梁鹤乘无奈地笑,徒弟来,他吊着精神见人,徒弟不来,他恨不得时时仰在床上。天明起不来,天黑睡不着,他那臃肿哪怨棉袄厚重,是他瘤子再恶化,撑得枯干肚皮都胀大起来。
丁汉白和纪慎语都不去叫大夫,就那样低头装死。许久,张斯年看不过去,叹口气:“去叫,藏着掖着有个屁用,都是受过大罪人,
纪慎语嗓子冒烟儿,崩溃之际被奔袭而来丁汉白把捉住。“你怎来,逛逛?”丁汉白笑意疏懒,然而发觉纪慎语表情不对,“怎,出什事儿?”
纪慎语急道:“梁师父晕倒住院。”
这老二少没多废话,直直冲着医院去,张斯年望着车外风景纳闷儿,他怎就稀里糊涂地上车?他去看那老东西干吗?
如此到医院,梁鹤乘已经醒来,虚弱不堪,这口气与下口气似乎衔接不上。“师父,你怎样?”纪慎语凑近,听梁鹤乘嗫嚅。
梁鹤乘说,没事儿,除夕还能吃盘饺子。
窝,偷偷摸梁鹤乘六指儿。老头没醒,踏实睡态仿佛不曾患病。
大夫来趟,要跟家属谈谈患者病情。
纪慎语问:“大夫,情况比较坏,是?”
见大夫默认,他便推辞:“之后去办公室找您,先等等。”他忽生怯懦,没胆量独自知晓,拜托护士照看后便急忙离开医院。
古玩市场人声鼎沸,纪慎语下车后钻进去,人来人往看得他眼花缭乱。“——师哥,师哥!”他喊,周围人打量他,可声儿传不远。
两个小左右守在床边,张斯年在床尾踱步,从进门便声未吭。许久,丁汉白说:“师父,你转悠得头晕,停会儿吧。”
张斯年略显尴尬:“在这儿干吗?回家睡午觉去!”掉头就走,病床上阵咳嗽,下接下,像被黑白无常掐脖子,“咳咳咳,肺管子都叫你咳出来!”
梁鹤乘佝偻着,顺势靠住床头:“将死之人咳嗽声,偏给你添添晦气。”
张斯年又折返:“你说你造那多物件儿有什用?吃上山珍海味,还是开上凯迪拉克?六十出头病得像耄耋老朽,为什不早点治?!”
治也治不好,其实大家都知道,但好歹多活天算天。
丁汉白正看孤品洋货,留学时见得多,不稀罕,这会儿又觉得宝贝。张斯年蹲在旁,说:“奶奶以前有对香薰瓶,镀金天鹅手柄,和这个差不多。”
丁汉白猜测这人祖上不单是富,应该是官老爷家,问:“东西后来去哪儿?”
张斯年说:“给姑姑,她那什时候举家去台湾,再也没联系。”
他们俩没自觉,堵着人家摊位闲聊,被人撵才起身。丁汉白抱着那幅《终南纪游图》,遥遥听见有人叫他,凝神竖耳,竟觉得是纪慎语在呼唤。
可真是情种着魔,分开半天就能产生幻听,他摇头暗笑,嫌自己没出息。再转身,于百人闹市看见最要紧那位,立刻将画朝张斯年扔,撒腿便朝前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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