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对彼此要求仅限于“活着”,他们直是这样关系。杨剪在紧急停车带拉上手刹,给自动关机手机插上充电宝,等它活过来,再等地图加载,这是个漫长过程,抬起眼,十万大山就在身侧拔地而起,投下重又重巨影。你们会塌吗?会把冲到沟底吗?杨剪这样想着,在郭德纲导航语音中再次上路。
李白僵在窄床上,没有单独病房,他躺是急救大厅,空气很不好,呼吸都是味道古怪潮闷,周围只罩层蓝色帘子,帘外人声嘈杂,最突出就是他
杨剪却坐起来。
他靠着墙,左手顺墙棱摸上开关,两指轻轻扣,灯灭。那只飞虫晃得他眼干,闭眼都有残留重影。
听筒里开始询问具体信息。
杨剪抽着皮带起身,“叫李白,对和不是个姓,就是那两个字,86年生,没有先天疾病,职业……发型师,马上把他身份证号发给您,”他说,“能说下医院具体位置吗?”
李白临死前想说什,这勾起杨剪好奇心,况且那人要歇菜还想着他,他要是关上手机充耳不闻,自己心里那道坎多少有些过不去,于是他此时出现在这里。换身适合跋山涉水衣裳,觍着脸找教务处请假,买死贵临飞机票,拎个单肩包当晚就出发,从北京到贵阳,再到铜仁,到德江,钻进山里,路把他骨头都颠酥,这条路限行专供救援,那条路被坍塌山体埋断,耳边除雨就是死寂,副驾上只有团塑料袋似雨披。北上途中雨势渐小,远山后天空不再黑得无边无际,甚至隐约泛青,杨剪把车窗打开半,雨丝裹着土腥气扑上脸颊,细而凉,像种主动触摸。
这样黎明并不陌生,杨剪做过五年支教,是他姐姐杨遇秋z.sha后不久,在四川凉山所中学,负责数理化、英语和篮球教学,外加普通话附送。那段时间他常常失眠,宿舍就在教室后面,不太冷话他就会爬上房顶,望着空空操场和红旗低垂旗杆,再往远望就是奔腾河流与静睡村庄,星星沉甸甸地缀着,把天幕压得很低,风和雾把世界凝成块深蓝色玻璃,杨剪沉在底部,坐就是通宵夜。
当然也有在这样盘山路上,杨剪把得急性肺炎学生送往县城诊所,现在这辆城市越野开起来不如村里皮卡带劲。再就是给学生采购教具和零食,其余时候,杨剪不进城。他知道李白在满世界找自己,有次还真找到,上课都听到其他年级学生在外面闹,校园里进个吸睛人物,可李白找到杨剪教室,停在半敞门口,不再往前步。
初初二学生们齐齐屏住呼吸,张张小黑脸上睁着圆溜溜眼,小心往外瞧,杨剪也没有因此停止板书,偶尔余光掠过,他瞥见李白皱巴巴印着混沌武士白T恤、破洞牛仔里磕上土和擦伤膝盖、汗湿鬓边,还有脸上点缀那些细碎金属,它们映着高海拔阳光,全都亮晶晶。
李白就这站在黄墙和红门缝隙中,言不发,也不是欲言又止,只专心地看。下课前他就走,杨剪把教学小球按入水槽,没有看见他转身那秒。
后来他们也聊到过这件事,李白说,想亲眼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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