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德说道:“嗐,路上真热得要命。”
坐着那个人像盘问似盯着他。“,你不就是老汤姆儿子小汤姆·乔德吗?”
“唔,”乔德说。“点不错。现在回家来。”
“想你大概不会认识,”那人说。他笑笑,丰满嘴唇里露出粗大牙齿。“啊,你定不认得。从前给你讲‘圣灵’时候,你老是忙着拉小姑娘们辫子。你心想把那条辫子连根拔掉。你也许不记得,可是记得。你们两口儿为揪辫子玩,同来参加布道会。在水沟旁边给你们俩同时施洗礼。你们俩打架,大叫大嚷,活像对猫儿。”
乔德眼睛朝下,看他会儿,于是大笑。“哈哈,你就是牧师呀!你就是牧师呀!不到个钟头以前,刚向个家伙谈起你。”
放快脚步,向斜坡走下去。他发现那条深深黑影已经被人占据,便小心地放慢脚步。有个人靠着树干坐在地上。他交叉着两条腿,只光脚跷得几乎跟头样高。他不曾听见乔德过来,因为他正在本正经地吹着《是呀,先生,这是小宝贝》那支歌调子。他那只跷着脚按着拍子上下地摆着。这不是跳舞拍子。他停止吹口哨,用种随随便便轻柔男高音唱起来:
“不错,先生,这是救主,
耶——稣是救主,
耶——稣现在是救主。
老实说,这不是魔鬼,
“从前是牧师,”那人本正经地说,“吉姆·凯西牧师——是个热心传教士。常常高呼耶稣名字,拼命赞美他。常到水沟旁边给许多悔罪人讲道,人多得站不开,有半都差点要掉下水去淹死。可是现在不干这行,”他叹口气,“现在只不过是吉姆·凯西。再也不传道。有许多邪恶念头——可是
耶稣现在是救主。”
乔德走进凋零叶子遮掩下那片稀疏阴影里,那人才听见他走近,于是停止歌唱,转过头来。这是个皮包骨长脑袋,安置在只芹菜梗似结实而多筋脖子上。他眼珠呆滞而突出;眼皮伸得很长,把它们盖住,眼眶发红像生肉般。他两颊是棕黄色,闪闪发光,脸上没有胡子,嘴巴长得很丰满——那样子可以说是滑稽,也可以说是肉感。坚硬鹰钩鼻把皮肤绷得很紧,鼻梁都显得发白。他脸上没有点汗,连苍白高额头上也没有。这是个高得古怪额头,两旁太阳穴上露着几条细细青筋。这张脸足有半是在眼睛上面。他那粗硬灰白头发从额上乱七八糟地披到后边,仿佛他用手指头向后梳过似。他穿是工装裤和蓝衬衫。件钉着铜纽扣粗斜纹布上衣和顶皱得像肉包子、有污渍棕黄色帽子放在他旁边地上。他附近有双给尘沙弄成灰色帆布鞋,还在他把它们踢掉时候落下老地方。
那人向乔德看好久。光线似乎钻进他那双褐色眼睛,使眼球深处虹膜射出金黄色小点。脖子上绷得很紧团筋肉分明地显露出来。
乔德悄悄地站在疏疏落落阴影里。他脱下便帽,拿它揩揩汗湿脸,把便帽和那卷着上衣扔在地上。
树干浓荫里那个人把交叉双腿放开,用脚趾掘着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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