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跟命争!爹临咽气时候跟说:”创业难,守成也难,奇珍斋就交给你!‘说:“爹,您放心,决不能对不起祖宗!就是穷得要’乜帖‘(乞讨),也扛着水凳儿走!’有这‘口唤’,老人家才闭眼。得好好儿地守着祖宗传下来这个摊子,不能乱踢打,万有个闪失,毁家业,百年之后也无脸见亡人!唉,到儿归齐,咱不能靠做梦,还得靠手艺,苦熬苦撑往前奔吧,走步说步,能亲眼瞅着壁儿、玉儿都能聘到个有饭吃回回人家,你呢,也能娶上个媳妇,把奇珍斋传给你,和你师娘两腿伸,‘无常’(死),也心归主,无牵无挂!”
师徒二人,相对流泪,倾诉肺腑之言,各自都被对方所感动,欷歔半天,由韩子奇挑起番论争却不之。其实,谁也没有真正说服谁,谁也无心再说下去。眼泪这东西,有时能起到极其神奇作用,能把持有截然不同观点人稀里糊涂地拢在起,把迂腐陈旧意识变得温暖感人,把生机勃勃新兴幼芽儿在爱抚之中扼杀!
煤油灯放射出昏黄光辉,玉儿在灯下做她功课,姐姐壁儿就着亮儿,飞针走线。前几天妈让师兄去买块布,她这会儿正用它来为自己、为妹妹各做件衣裳。师兄个男人家,还真会挑呢,这块布,绿莹莹底子,撒满白花儿,就像翠叶儿上托着玉簪花。洋布又轻又软,捏在手里,叫人从心眼儿里爱。壁儿量着妹妹身材,又比着自己旧衣裳,裁成两件夹袄面儿,配上旧里子,针线地缝起来。八月节说话就到,父亲宝船也就要完工,师兄不是说要带着全家去逛万寿山、照相吗?这新衣裳正好穿着去。壁儿长这大还没照过相,没出过这远门儿,早早地就准备上。她猜想,到那天,她和妹妹穿上这新衣裳,照出像来定非常好看,说不定逛万寿山人都争着、挤着来瞅呢,“这是谁家俩姑娘呀,长得比画儿上美人儿还俊!”“是玉器梁家!”那时候,她可得管住自个儿,不许害怕,不许害臊,要不,照出相来可就没她本人美。……这想着想着,她不觉自个儿笑出声来。
“姐,你乐什呀?”玉儿问她。
“姐心里高兴才乐呢!瞅这新衣裳,你不乐吗?”
“啊,还能不乐?正等着穿呢!天天瞅月亮,盼着它圆得像只玉盘!姐,月亮怎圆得这慢啊?”
“快!”帮着壁儿打扣子母亲白氏说,“‘小枣儿红,月儿明’,没几天儿。咱们回回,不在乎这个八月节,也就是图个居家团圆吉庆。到那天,妈给你们买白糖桂花馅儿、豆沙馅儿、枣泥馅儿清真月饼,买西瓜,买果子——‘今儿个是几儿唻,您不买这沙果、苹果、闻香果儿唻!’”贫病之中白氏,瞅着两颗掌上明珠,心里也泛起甜蜜柔情,轻声学着卖果子吆喝声,为这娘儿仁中秋夜话增添点乐趣,“你爸没日没夜地忙三年,也该让他歇歇!”
母亲轻声慢语,激起玉儿无限向往,她放下写字毛笔,爬到炕上,卷起窗户上纸帘儿,又在急切地瞅着那还差几分没有盈满月亮。
小院里清凉如水,月光下,小枣儿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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