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妈送来茶,那小巧青花盖碗儿,透出股清新茶香。陈淑彦揭开盖儿轻轻抿口,慢慢咽下去,还觉得满口余香,跟她家喝茶叶自然不是个味儿。
“淑彦,你们家老人家都还好哇?”韩太大问。
“好……”陈淑彦低声说,“他们倒都没病没灾,反正家里什事儿都交妈人儿张罗,爸爸天天儿早出晚归,厂里活儿忙。手艺人,就这样儿,养家糊口呗!”
“咳,可不家家儿都是这样儿嘛!”姑妈插嘴说。她送过来茶,离做午饭还早,闲着没事儿,就站在旁边,陪着说话儿,“就说们这儿吧,新月她爸、她哥,也是起早摸黑,月月儿就指望着他们爷儿俩这百六十块钱进门!”
“爸爸可比不上韩伯伯啊!”陈淑彦把心里话脱口而出。
也不算黑,眉眼儿都四称,这会儿含着泪,显得水灵灵。头上没梳新月那样辫子,剪着齐耳短发,本分,利落。身上穿虽然比不上新月,件素花衬衣,条青布长裤,白袜,布鞋,也是个齐整姑娘。如果她和新月都考上大学,今天来邀新月去报到,韩太太未必会对她有什特别好感,可是她现在是个失意人,可怜巴巴地站在韩家院子里,韩太太便是铁石心肠也不能不动情刚才她拦住姑妈说那番假话,就是怕这姑娘伤心,结果,也还是没能避免。她由本能恻隐之心,又觉得似乎欠陈淑彦点儿什。
“淑彦,你吃早点没?”姑妈也被陈淑彦情绪所感染,就有意岔开话题。“吃吗?”本是北京人见面口头语,但在粮食困难年月,这句话倒显得珍贵。
“在家吃。”陈淑彦止住泪,依然站在影壁旁边藤萝架底下说。既然新月已经不在家,她便无心停留,就说:“伯母,姑妈,那就回去。”
姑妈觉得挺不落忍:“别价,哪儿能刚来就走哇?”
韩太太说:“可不嘛!新月不在家,你就不来玩儿?淑彦,进屋坐会儿,咱娘儿俩说说话儿。”
“瞧你说!”姑妈客气地笑着说,“都是玉器行里人儿,老
陈淑彦犹豫下,觉得这转脸就走也不大好,就跟着韩太太往里走。韩太太回头说:“姑妈,劳您驾给淑彦沏碗茶!”
陈淑彦以前来找新月,都是等在前院里藤萝架底下,姑妈把新月叫出来,两人就在这儿说话,或是到外边玩儿去,从没有进过韩家里院;不知为什,她也不大愿意到里边去。现在第次跟着韩太太进垂华门,看到里边还有个这大、这好院子,她不由得在心里和自己家住那两间在大杂院中小屋相对照,更有种落魄之人无法和新月攀比凄凉之感。
穆斯林葬礼
第四章月清(7)
进上房客厅,韩太太招呼陈淑彦坐下。陈淑彦不觉有些拘谨,那镶着大理石面儿硬木桌椅,凉森森,和她家里那吃饭、做功课都在个地方旧桌子、小杌凳很不相同。她装作不经意地浏览着韩家客厅,那硬木雕花隔扇,大条案,紫釉大瓷瓶插着斑斓孔雀羽毛,墙上字画……心里不禁感慨:新月真是生在福地里,她什都有,什都没有。人和人多不同啊,这切,本来也应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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