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父母、向祖辈亡人报喜!她想起三十六年前自己婚礼,那是灾难中婚礼,贫如洗婚礼,没有嫁妆、没有宴席、没有宾客婚礼,那时她什都没有,梁家女儿,两手空空地嫁给韩子奇,韩子奇两手空空地做梁家上门儿女婿!这些往事,韩太太从不向任何人提起,包括天星、新月和他们姑妈,都不让他们知道,但她自己却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是她伤痛,她耻辱,她遗憾。正因为如此,几十年来她从不去参加任何人家男婚女嫁喜事儿,“随份子”,随就随吧;送礼,送就送吧,她打发别人去,自己不去,她不愿意把自己那连要“乜帖”都不如婚礼和人家相比!五十多岁老太太想起终身大事遗憾,还和年轻时候样动心,不禁潸然泪下!几十年来,她直怀着强烈愿望,要把这个遗憾补上,当然不是补在自己身上,而是补在儿子身上,现在,这天终于到!
穆斯林葬礼
第十章月情(9)
但是,偿还夙愿却也是不容易。不是因为穷,韩太太这个“无产阶级”有足够财力办好儿子喜事。是因为时代改变。如果依照韩太太愿望,她要把自己多年没办到全补上,给儿子置办全新、全套“百年牢”硬木家具,从儿媳妇娘家浩浩荡荡地抬过来十二抬、二十四抬嫁妆,让儿媳妇穿戴着凤冠霞帔和大红盖头,乘坐八抬大轿,鼓乐喧天地娶进门来……好好儿地体面番,把儿子终身大事办,也就把自己心中遗憾弥补,这样,她才能安心。但是,中国已经进入20世纪60年代,要按照三十多年前规格、习俗来办这件事儿,不可能。首先,要给儿子置办全新硬木家具,已经没地方买去,即使能买到,儿子也不喜欢,家里现在使用硬木家具,天星就早已“腻味”,凡是在东厢房里,这次都让他给“请”出去,按照他意思,买新式大衣柜、五屉柜、双人床、床头柜,律是米黄色,水曲柳骨架,三合板包镶,刷清漆。这哪比得榆木擦漆百年牢又结实、又是样儿?可是儿子喜欢这样儿,有什法子?在东厢房外间,过去摆着八仙桌地方,也换上米黄色独腿圆桌和蒙上灯芯绒靠背椅子,比硬木雕花“太师椅”便宜得多,可儿子偏要这样儿!其次是花轿、凤冠霞帔、旗罗伞扇、笙萧鼓乐,现在都没地方赁去,即使能赁来,儿子、媳妇也根本不要!再其次是女方陪嫁,如今风气大变,娶媳妇花钱都是男方事儿,光听说谁家谁家送给女方手表、自行车、缝纫机,甚至是多少多少现款,哪儿还能指望从女方“贴”进来多少多少“抬”嫁妆?联想都别想!何况,韩太太爱是陈淑彦模样儿标致、心眼儿厚道,爱是她“玉器世家”出身,明知她如今家境不佳,人口多,进项少,她爸爸顶着个“小业主”成分儿,不敢铺张,韩太太也就不忍心难为亲家。面临着这种种不利因素,她不得不样儿样儿地退让。按照时下很流行说法:“新事新办”,但“新”到什份上呢?总不能没有边儿,总不能让淑彦从西屋搬到东屋就算成亲,总不能只买点儿糖块儿散众就算完事儿。那样儿,钱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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