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天星正在风雨中遛大街,晃晃悠悠,行行止止,跟个疯子似!而且只有他个人!
他并没有疯,头脑清清楚楚。也许正因为太清楚,人才容易发疯……
今天上午去厂里上班,他心里记着
妻子话,毫无掩饰地流露她情感,声音不高,言语不多,却刺痛韩子奇心。股怒气在他胸中冲腾,他翻身坐起,伸脚摸索着穿鞋,遏制不住地要去问问她:你说这样话,还配当个妈?天星和新月都是样儿女,你是怎对待?十几年,韩子奇忍啊,忍啊,可忍结果是什呢?自己骨折,女儿心碎,他还要忍到哪天呢?在这个家,女儿已经成累赘,成多余人!他不愿意再忍,趁女儿现在不在家,他索性把胸中郁闷吐为快,哪怕闹个天翻地覆也在所不惜!
他下地,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向书房门,腿却撞在椅子上,“当”地声,椅子被撞倒。
“你怎?”妻子关切地问,惶惶地向这边走来。
穆斯林葬礼
第十章月情(22)
在头顶炸响,隆隆地滚向远方,他心阵紧缩,仿佛又回到二十年前伦敦大轰炸日子,脑际充满“毁灭”、“崩溃”这些不祥字眼儿!
他听到房门“吱呀”响声。
“谁?”他恐怖地问。
“呀,”是妻子声音,“瞅瞅……”
他语气缓和:“瞅什?雨没停呢!”
忽地又是道闪电,韩子奇看见妻子推开书房门进来,苍白脸上充满惊恐,半年前他那次摔伤,使妻子心有余悸,担心他再出现什意外!
闪电熄灭,沉雷滚滚,把正要声讨妻子韩子奇震得愣,停住。妻子那双关切眼睛,使他那正要冲出喉咙话又咽回去,他猛然想起东厢房里还睡着过门不久儿媳,想起女儿恳求:“不要和妈妈吵架……”他胸中怒气,到底还是忍下,“哦,没事儿,睡不着,想坐会儿……”他言不由衷地说着,把椅子扶起来,然后无力地坐下去,手捂着隐隐作痛肋骨。
屋里片黑暗。他听见妻子舒口气,慢慢地走出去,好像又站到廊子底下,感叹着:“唉,这个天星!怎就不知道老家儿替他着急?”
东厢房里,陈淑彦和衣躺在床上,也还没有入睡。她惦记着新月,也为丈夫深夜未归而不安。听见婆婆在上房廊下唉声叹气,就从窗户上冲着那边儿说:“妈,等着他,前院儿有姑妈呢,叫门就听见,您就睡吧,别替他着急,他都二十好几人,怕什?出不事儿!”
嘴里这说,心里却并不踏实,她也说不清楚天星到底上哪儿。
“天星到这会儿还没回来呢!”妻子焦躁不安。
“哦,跟你说,他肯定是去医院,今儿是探视日子。”
“探视?探视能探到这会儿?半夜!”
“也许是瞅着雨大,就没回来吧?”他猜测着,并以此安慰妻子,“医院楼道里有长椅子,也能躺会儿,等天明回来,你别着急……”
“能不着急吗?自个儿身上掉下来块肉,辈子扯着心!”妻子叹息着,声音从廊子下传过来,“唉,这样天儿还非得去探视吗?个人住院,搅得全家都不安生!”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