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用您吩咐啊,太太,”老侯赔着笑说:“先生在家时候,们也是两本账:本是实打实,自个儿存底儿;本是给税务局打马虎眼。这已经是打半儿虚头,要是实报,赔就不止这个数!”
“唉!”韩太太叹口气,拈起根牙签剔着牙,“你这还光说是柜上呢,还没算上家里开销,吃、喝、穿、用,姑妈就只知道朝伸手,这花销也见风儿长……”
“那可不!”侯嫂插嘴说,“别瞅着吃不上喝不上,东西倒是赛着地贵!肉也吃不着,卖菜也不敢进城,混合面儿吃得孩子们拉不出屎来,倒比白面还值钱!洗衣裳没有胰子,买盒取灯儿都得……”
老侯打断她话说:“你跟着瞎叨叨什?太太跟说正经事儿呢!”
韩太太端起茶碗,“她说得点儿不错,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家里日子可都指着柜上呢,老侯,咱老是这样儿光出不进算什事儿?”
姑妈明说,仅仅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就已经觉得不吉利。而姑妈却直坚信她丈夫和孩子还活着,只要自己天不死,就天等着他们回来。人无权改变命运,而命运却在无情地改变人,这两个本来贫富悬殊、家境各异女人,如今处于同样境地,眼巴巴地度日如年,盼望着亲人早日归来!日军进城时候,姑妈几乎要疯,她没命地跑上大街,要找日本人算账,讨还她丈夫和儿子,讨还她那被烧毁茶水店。老侯拦腰把她抱住,拼命地拖回来,告诉她:早晨起来开城门,日本人队伍就如狼似虎地涌进来,个挑担卖菜小贩在街上被“试刀”,肚肠子流地!跟他们能讲理吗?连清真寺都被日本兵占,在院于里架起锅,煮大肉!真主啊……
为防不测,韩太太让老侯搬进“博雅”宅,连同他媳妇侯嫂和五个台阶儿似孩子,都住在倒座南房里。孩子们成天星玩伴儿,侯嫂帮姑妈洗衣做饭、料理家务,老侯白天去照应奇珍斋生意,晚上看家守宅,正应他在韩子奇临走时所许诺:“放心吧,是您看家狗。”
岁月并不因时局艰难而停步不前,三年过去。这三年中,奇珍斋生意惨淡得像个三期肺结核病人,“博雅”宅却乱乎得像个几家人合住大杂院。
穆斯林葬礼
第十章玉劫(7)
“太太,这可不是咱们家事儿!自打日本人来,什买卖不这样?东来
穆斯林葬礼
第十章玉劫(8)
现在,天星睡,侯家三个淘小子、两个愣丫头也在南房里打上呼。院子里黑灯瞎火,上房客厅里却亮着盏昏黄煤油灯,黑布窗帘,这是战时特产,连星亮光也被遮挡得严严实实。侯嫂给韩太太沏上盖碗配茶,凑在灯下做针线。韩太太半闭着眼睛坐在八仙桌旁,听老侯向她报账。
老侯拨阵算盘珠子,说:“太太,这个月进项寥寥,创去伙计们工钱、饭钱、电灯钱、水钱、房产税、地皮税、营业税,个子儿也入不柜,还得往外赔法币千二百六十七元五角!”
“啧,”韩太太不耐烦地睁开眼,“不懂得这个税那个税,简断捷说,月月都得干赔?不是让你在账上想想法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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