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两遍,然后又接热水,开始擦窗户。想帮忙,她说,你歇着,看你姑怎干活。就坐在长椅上,看她爬上梯子,去擦墙上高窗,从来没见她这高兴过。她说,你大姑信看,她老,算是半个明白人。当年你爸抽嘴巴,说是因为,他档案里有黑历史。没还手,再也没回家,长这大没人打过。你大姑和你爸小时候都是闷葫芦,就爱说。你爸还不如你大姑,有次让人打,跟人家说,你等着,找妹去。你瞧他那点出息,你可别随他。说,不能。她说,68年,大串连,家里就去,到哪吃饭都不给钱,认识不认识在火车上就起唱歌。毛主席没看见,鞋挤没,看见地下有别人鞋,就穿着回来。你大姑和你爸开始不让去,等回来,又缠着问是不是看见毛主席,说看见,满面红光,得有两米高,他们还真信,后悔自己没去。说,三姑,你还去过哪?她说,你爷你奶死,都没在身边,现在想想,应该在,听他们给留点话,你奶煮大米粥,不放糖,但是是甜,到现在也不知道咋做。
有段时间她不说话,专心擦着窗户,讲堂里安静无比,只听见她均匀呼吸声,看着她头发快要接触到房顶,她身体在梯子上展开,像极举起姑鸟儿。她在跳舞吧,不知和谁。这时楼下有自行车声,“哗”,停住。三姑从梯子上下来,抹布扔在水里,手拽着裙子边,手放在胸口,看着门。不是林牧师。是老高。他额头又是亮晶晶,站在门口没走进来,头上身上都是雪,他说,雅风,出来下。她回头去拿抹布说,忙呢。老高说,出来下,有事儿和你说。三姑不动,在水里把抹布揉来揉去。老高说,林牧师让人捅。三姑站起来转过身,老高说,在胡同口,离这儿二百米。三姑把抹布拧干,手擦擦说,死吗?老高说,死。三姑看也没看,跟着他往外走,跟到门口,想起来姑鸟儿还在楼上睡着,就上楼把姑鸟儿抱起,用军大衣裹着,背上自己书包,跑下楼。胡同口已围不少人,林牧师脸冲下倒着,双腿笔直,礼帽在不远处地上,大片血,路灯在路另边亮着,似乎是肠子流出来,沾着土,看见他脖子后面有个文身,是对翅膀。大雪飞舞,朝林牧师身上扑着。三姑和老高站在近前,有人说,已经去派出所找人。三姑盲目地摆摆手,说,看见人吗?没有人回答。她蹲下,翻翻林牧师风衣衣兜。左兜里是那本《圣经》,干净,右兜里翻出条粉色丝巾,春天戴,新,带着标签,但是沾点血。三姑把《圣经》夹在胳膊底下,丝巾展开看,然后她把林牧师翻过来,看见他前胸和肚子有两大片血迹,嘴巴微张,下巴松弛,眼睛闭着,好像突然老好几岁。三姑把他风衣脱下来,盖在他身上。这时有人喊,阁楼塌。回头看,大雪把压低半截,阁楼木头垮下来,搭在房檐上。老高说,操他妈,哪有这大雪?撒腿向跑,跑到几步折回来,把自己外衣脱下来给三姑披上。然后又向跑过去,好多人跟着跑,有人冲进家门,拎把铁锹。
三姑站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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