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大小姐愣住,终于她犹豫着伸出手去拍下幼弟背,“不怕啊,回家。”
太宁二年七月,王敦病逝,年五十九。
次日大清早,羊鉴与诸葛瑶闻讯急匆匆地赶来,瞧见那床上躺着人就愣住。诸葛瑶率先反应过来,走上前去探手试下王敦鼻息,他刷下往后退两大步。
羊鉴见着他这样子,脸色顿时煞白,他颤抖着问道:“没?”
诸葛瑶点下头。
王敦想,他是真累,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多少戎马旧事,多少意气风流,说与山鬼听。
那夜,王敦睡在胡床之上,屏风外点着香,小侍女被喊进来给大将军吹笛子。
脚步声又轻又快,小姑娘横笛而吹,依旧是那支琅玡情歌。
王敦做个梦。
那夜他梦见自己回到琅玡,推门进去时,穿着水红色新衣琅玡王家大小姐骂他:“又上哪儿逛去?整日不着家!”
藏锋楷书,王家世子平生潇洒不羁惯,无论行书草书还是楷书都有些飘逸,但这封信不样,这上头字极正,可见王悦写这副书心境是何种肃然。
王悦劝他投降,到这关头还不肯放弃,整个江东也只有他人。
王敦想骂他句傻,却又骂不出口,他是知道王悦傻,从前他就瞧出来,王家这世子不够聪明,从司马绍那事开始他便知道。他拿着那信看许久,终于极轻地叹口气,他把那信好好地收起来。
“心肠这软,不像个王家人啊。”
他派人将羊鉴与王含喊过来,又把诸葛瑶叫过来。
羊鉴立刻慌,“那怎办?这如何是好?”
诸葛瑶扭头看眼旁跪地侍者,又看眼床上人,良久才道:“封锁消息!关住院门!今日谁也不准出去。”
他立在门口呆呆地看着那熟悉场景,雕梁上画着琅玡君子图,下头倚着柱子琅玡王家大小姐在翻着新书,她旁烹着新茶,腾腾水气把她笼住,她从氤氲水气中走出来,时隔三十年,王敦终于清清楚楚地又看见那熟悉眉眼。
琅玡王家大小姐看着自己那不成器弟弟这副样子,忽然皱下眉头道:“你怎?”她伸出手去摸下王敦额头,疑惑道:“病?”
王敦说不出个字来,还未有所反应,眼泪下来,他愣,王家大小姐也愣。
“丢人死!”王家大小姐忙伸手给他擦眼泪,将人搂在怀中不给下人瞧见,“处仲你可别吓啊!这这是?又给谁欺负去?来来来,不哭不哭!”
王敦感受着那只手温热,终于浑身颤抖起来,脸色苍白,他紧紧盯着面前人,他忽然把拥上去将人狠狠抱住。
“记住,死之后,秘不发丧,先安置文武百官与东海王,待到大局勘定,再料理身后之事。”
他话音刚落,羊鉴等人猛地伏地恸哭,“大将军!”
王敦望着脚下痛哭不已人,眼神颇为漠然,“活到今日,也只能帮你们至此,余下事,从今往后是再管不住,告诉钱凤,护住东海王与裴妃,胜败皆看你们自己造化。”
“大将军!”诸葛瑶上前还欲多说,王敦却忽然摆下手。
“累。”王敦望着他们,低声道:“要歇息,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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