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阁呢?”顾嘉珮急匆匆地从楼上下来,狼狈不堪,“玉阁不是直把自己锁在房里吗?月安,玉阁出去?她连鞋都没穿。”
温月安望眼楼上,想要回忆起贺玉楼摔碎杯子之后发生什事,却发现脑子里片空白:“……不知道。”
贺玉楼问:“有没有什人来过?”
温月安脸色更白:“……不知道。”
“不是说你——”贺玉楼心里又酸又痛,想像从前那样哄下温月安,却做不到。
温月安小心地举着伞,可是够不到贺玉楼头顶:“……贺……玉楼,接伞。”
温月安喊这多年师哥,现在真不喊。
贺玉楼勉强睁开眼,接过伞,却低低地拿着,挡住温月安头顶,自己置于雨下:“进去。”
伞挡住温月安身体,也挡住温月安目光,这样仿佛能好受些。
温月安轻声道:“……手。”
他内里已经被击碎。
如果父亲是对,那温月安就不可饶恕。可是,如果温月安是对,那父亲死简直毫无意义,不光是父亲,还有所有他曾认同坚持、抗争、英雄以及牺牲都显得可笑起来。
如果是这样,那所有人开始都只要跪下就好。
反正只要活着,就可以再次站起来。
贺玉楼看着温月安消瘦身影,根本不敢走近。
过往与羁绊全部如这些字,付之炬。
可是好像还不够,眼前这把火远没有心里那把火烧得烈。
当他砸温月安为他画那只杯子时,温月安哭着喊:“另外那个不行!那是你给,就是,你不能砸东西……只有那杯子……”
他看会儿那只杯子。
黑底,冷月,城楼。
“去找她。”顾嘉珮连伞也没拿就出门。
贺玉楼赶忙跟着出门。
刚出屋门,他就听见自己脑海中响起声师哥,于是忍不住回头望去。
温月安捧着杯子,坐在片阴影里,并没有说话,只是远远地看着他,像在看那些曾经写过字与那把大火,也像在看那只碎掉杯子。
贺玉楼说:“没事。”
温月安便不敢再说话。
走到门边,贺玉楼收伞,用右手与左臂抬起轮椅,这刻两人近在咫尺,呼吸交错,温月安手指却因为死死捏住杯子而泛着青白。
贺玉楼放下轮椅,想说句什,原本那样聪明人,这刻却无比笨拙,根本想不出该说什。
楼梯上猝然传来声巨响,像是什东西翻倒声音。
他知道自己已经动摇。因为当他再次回想起温月安流着泪弹琴唱歌样子,再次回想起他当着温月安面烧掉那些字、摔破杯子画面,原本愤怒已经变成铺天盖地矛盾与愧疚。
温月安叫他那多年师哥,他竟要靠温月安委曲求全来保护。
最后还……
贺玉楼闭上眼,不敢再看温月安。
他只能听见轮椅缓缓转动声音,过阵,又听见伞撑开声音。
月照玉楼呵。
杯底是《六州歌头》意气飞扬上阙,他心中却只剩悲愤凄凉下阙。
最后,他把那只杯子放在窗台上,走出院门。
此时两人远远相对,温月安手里紧紧抱着那只杯子,好像怕贺玉楼再改主意。
贺玉楼依旧站在原地,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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