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涩声道:“配不上这些书稿,你交给其他人吧。”
“师兄,”童子把书卷压在沈玦手里,吸吸鼻子,道,“有件事你不知道,其实知道你还活着,先生特别高兴。你知道,在庐陵时候先生身子就已经不大好,生场病,十天半个月都不见好。到京城之后,又因为舟车劳顿,总是半夜里起来咳嗽,吃饭也只能吃点点。可是自从知道你还活着,先生吃饭能吃大半碗,有时候还常常溜达去书肆,找几本书回来看。偶尔听见街坊在谈论你事情,先生就走不动道。”
沈玦垂下头,慢慢握紧书卷。
“上回三司会审,先生突然晕倒,后来太医出来,听见他们说先生虽然身子虚弱,但还没到晕地步。你说你要见先生,进去请示,进去时候,刚好看见他在翻你小时候写试帖诗。”童子深深地看着沈玦,“师兄,先生是装晕,他不想审你,不想送你去死。先生生为公,无愧于任何人。可他也存着私心,这私心,是为你。”
童子从地上爬起来,对沈玦作个长揖,“遗稿交于师兄,先生遗愿已。师兄,珍重。”
“是。”
沈玦还跪着。
斜阳覆盖满身,身上雪化茬又茬,然后落上新雪,冰冷慢慢渗进身体,沈玦身体冷而木,像是石化,浑身上下,连指尖都变成冰冷石头。吊唁人终于走光,也不再有新人来,偌大厅堂和小院,终于只剩下他和躺在黑色棺木里先生。
他思绪忽然变得很轻,脑海里闪过幕又幕小时候事,会儿是戴先生边烧着炭炉边在望青阁给他和夏侯潋授课,会儿又是夏侯潋逃课,他个人硬着头皮听戴先生讲手臂上长出人脸鬼故事。
所有事情都好像是上辈子发生样,他默然望着前方雪地,远远,隔着层淡淡斜阳,他看见那个枯瘦老人摇头晃脑,底下少年执笔沉思。
心里悲痛海潮般汹涌上来,将他完全淹没,仿佛没顶之灾。他眼泪滴滴落下来,滴在手肘间书卷上,印出斑驳点子。他深深地伏下身子,额头磕在冰冷雪地上,呜咽声溢出喉咙,渐渐无法压抑,他像个无助孩子般,嚎啕大哭起来。
双手把他拉起来,脑袋被按进个温暖怀抱,他听见夏侯潋低低声音,“抱歉来晚,少爷。”
夏侯潋温热气息笼罩他,鬓发间雪花被拂落,他身子重新感觉到温暖。他像抓住根救命稻草,死死抓住夏侯潋衣襟,眼泪渗进夏侯潋衣领。夏侯潋轻轻拍着他后背,
“惊澜师兄。”
他抬起头,戴先生童子不知何时站在他跟前。这个孩子也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脸上泪痕未干,他或许是第次遭遇这样悲痛,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被打得措手不及,但终究要像当年谢惊澜样,义无反顾地坚强长大。
他手里捧着几册书卷,卷卷都用油纸包扎扎实实。他在沈玦面前跪下来,将书卷递给沈玦。
“这是先生遗稿,是先生生心血。先生还没有来得及裁削付梓,想,他肯定愿意把它们交给你,你来完成。”
沈玦低下头,望着手里层叠书稿,书稿很沉,压在手肘上,像是千斤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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