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你都十八,”他小姨声音透过薄薄板壁传过来,“赶紧寻个好人家嫁吧。你瞧瞧这猪猡,见天在底下叫唤,你在家就是活招牌,招人惦记。”
“才不嫁。”他娘道。
他小姨道:“你该不会看上戚仙师吧?告诉你啊,别瞎想,这种男,赶明儿剑飞,人没,看你瞎不瞎。咱们这等俗人,找个在地上走就得。”
“谁让他长这俊?”他娘竟然没反驳,“你瞧这长相,这身条儿,这通身气度,就算是个男也惦记他。”
“那他也瞧不上你。”小姨道。
他娘那时候跟着他外公外婆住在镇子上,家里是卖布匹,他娘是镇上有名“布匹西施”。他娘家临着大街,前脸是店铺,后面住人。上下两层楼,统共四间屋子,干干净净方院落,中间口天井,油绿汪汪青苔爬满石砖。他爹救他娘回去那天,整个镇子人都来他娘家,天井里坐满人,人山人海,人头攒动,坐不下就蹲在门槛上,站在屋外头,还有爬上墙头。江南偏僻小镇,几百年也出不个剑仙,好不容易来个仙人,这全是来看他爹。
他爹被孟氏族长按在首座,他外婆和小姨抱着他娘涕泪横流。戚隐很小时候见过他外公外婆,他是个私孩儿,外公不待见他,从没正眼看过他。外婆见他就抹眼泪,背着外公,偷偷塞银钱给他当零花,他总是赤着脚出门,到巷口买个热烘烘汤饼。这个时候他外公还是个中年汉子,四肢粗壮,面容黝黑,他外婆生得秀净,细手细脚,典型江南女人。
“戚仙师,您这腿……”老族长打量戚慎微被打断腿。
“都是那天杀狼妖!”阿芙泣涕涟涟,盈盈下拜,“戚道长为救奴,同那狼王大战三百回合,直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狼王身披数创,狼狈而去,而戚道长……”阿芙哽咽下,拿帕子掩着脸,“也被打断腿啊!”
四座皆怆然太息,怒骂狼妖。
“瞧不上就瞧不上,就不
戚慎微面无表情,没有揭穿阿芙谎话儿。
打从那天起,他爹就宿在他娘家养腿伤。外婆收拾处干净屋子给他爹,和他娘屋只隔面墙。他外公这人儿挺言难尽,天天净在他爹跟前晃悠,念叨今年布匹不好卖,家里揭不开锅。他爹识趣儿,摘块儿玉佩给他外公,从此他外公眉开眼笑,看他爹跟看亲儿子似。
那年,外公家最大事儿除他娘被掳,就是他娘婚嫁。他娘家门口总是围着人儿睃望,半是来领略他爹仙风道骨,半是来看他娘。就算太阳落山,月光洒满静悄悄小镇,也总有喝醉酒流氓敞着汗衫,站在楼底下大喊:“大姑娘,出来说会儿体己话!哥哥想死你!”
每当这个时候,他外公就对绣着红布绷子外婆说:“姑娘大留不得,阿玉都嫁出去,她这个当姐姐反倒留在家,让人说笑话!你明儿去,寻个人家,要紧宗儿是有身家,当妻做妾都使得。”
屋外喧腾,他爹充耳不闻,坐在豆青灯下写信。他爹安静得近乎冷漠,除关于妖魔事儿,他概不理。他写封飞帖交代山中怪人事儿,凤还离江南最近,他封上信,发往凤还。戚隐觉得无聊,坐在床榻上打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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