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越是永顺皇帝第七个儿子,也是最小儿子。他生于永顺三十二年,比裴钧还尚早年。其父永顺帝在位时日长久,因治世有道、明领贤臣,曾带给天下二十余载空前盛世,在那个歌舞升平、举国安泰年代里,就连皇族都是枝繁叶茂、花草同盛。
早在姜越出生之前,永顺帝膝下就已有六子五女,尔后继承大宝却体弱早逝先皇肃宁帝姜赸是他长兄,在肃宁帝仙逝后,他便是当今皇上元光帝姜湛头上最年轻位嫡亲皇叔,虽算起来已与裴钧父亲同辈,可永顺帝薨殁时,姜越却不过是个十二岁少年而已。
若将人比木,则如枇与梧,总有晚翠早凋之别,也总是早悲者早慧。至少在裴钧看来,自打他十六七岁知道姜越此人起,就只觉这小王爷周身总有团终年不散寒雾,叫人见之生距、近之发怯,
人所说,孤已对此事有些想法,可却也未准,留裴大人步,便是想请裴大人道去看看那尸身,或以裴大人之智,尚能为孤指点些迷津。”
家丁捞起正厅往后廊门帘,姜越抬手说句“裴大人请”,裴钧垂头袖手跟句“晋王爷先请”,这才尾随姜越身后,与他齐向王府后院行去。
姜越成年后多有时日领兵在外,至今也无有妻妾子女,王府内便极少设宴。即便裴钧往日常来此处,多也是为报备公事,从未想过要踏入王府内院,是故,当这晚他随姜越走过王府垂花门时,便是他这两辈子与姜越相识二十年里、头次进姜越家深深内院,于他而言,这尚有分莫名新奇。
树色在寒风中摇摇婆娑,姜越身影在前,颀长雍容,领着他步若闲庭,那架势仿佛根本不是要带他去看具死尸,而更像是要带他在这七院五进十八游廊恢弘王府中悠然行场游园惊梦。
二人向左拐入扇青绿屏门后,裴钧侧头便见廊外庭中有口青铜兽足大鼎。这种鼎他在礼部经手无数,只粗略眼便知是朝廷对姜越大小战功歌颂嘉奖。继续走至转角,右手廊侧竟开道勾花洞门,看出去照面便是座三壁扒门歇山抱厦,像是樽放置在肃穆佛掌上精巧玲珑精雕华盏,盏内还燃着长明宝灯。
抱厦内幽莹灯火从尽数洞开门窗中倾泻而出,显得明亮而温暖,几乎是姜越这清宁肃静幽深王府中唯处暖色,置于此间,直如篝大寒冰雪中永不熄灭火,或颗佛卧深山却永不止跳心。远观其里,正有座金玉雕镂神龛,此时虽瞧不清龛内供奉神位字迹,可据周遭威严装点与堂皇规制,裴钧却也不难猜出那所奉何人。
“裴大人,这边。”
裴钧怔回神,这才发觉自己竟忘前行。抬起头,见姜越正孑然立于七八步外另扇屏门前,此时英挺眉眼柔和在月色里,见他没有跟上,正半分不急地含笑等着他过去。
裴钧连赶数步走至姜越身旁,待二人再次前后,便轻声叹:“王爷是个有心人。永顺爷仙驾已去十数载,若在天有知王爷尽孝至此,必然常感欣慰。”
“孤何尝尽什孝。”姜越言尾音消弭在出口捧淡淡白气里,此时并未回头,只是再常然不过道:“故人先去,那些不过是尚存于世人……唯独能做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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