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不过是少雨。
他至今记得那年京中暑气,闷人,烧心。入秋前氤雨蒙混艳阳蒸湿他青衫,他跟在张岭巍然背影后,快步走进这恩国公府。
入前厅便看见那口传说中翘头大棺材,他不禁哗地叹,抬手就想碰碰棺盖上金墨题字儿,可连指头都还没放上去,此举就被张岭断然喝止:
“此乃祖皇御笔亲书,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十七岁裴钧方知这圣人名声是摸不得,连忙咋舌收手,又随张岭继续往里,行至廊上,见位神容安和妇人正领着妾室打月门里走出来。
官家酒宴常分内外两庭,外庭在正堂之前院落摆设,用以款待公事往来之人,内庭宴饮多设在正堂后花园里,用以招待家亲。如此分隔内外,便是个公私分明意思,而张家内庭席,又更是从来都摆到后院去。
大概是与后院亲朋话告段,张岭就出来瞧瞧外庭宾客,然这庭中吃喜宴外宾又无不是因仰慕他张岭而来,是故他出现,又让庭中人都停箸,就连正由张三逢迎桌,也起身来向这家主抱拳行礼。
裴钧坐在姜越身边,此时若起身,就全和张岭师徒情面,不起身,也算作同级*员无需多礼,正犹豫着起与不起间,却见身边姜越已经站起来,于是也没得选,只好慢悠悠地跟着上司起身。
不远外张岭正要下廊,其身后月门方向却忽而走出个青年与他低语。这青年是张岭庶子张微,向来打理着张家门下各处书院,这时状似来寻张岭报备事务。
张岭沉眉听完,虽浅浅点头,却又仍旧拍拍嫡子张和扶他手背,似乎示意张和再过去看看。
这妇人便是王氏,妾为潘氏。裴钧笑着叫声“师娘”,喊声“潘姨”,仅换得潘氏拘谨点头,和王氏句“有礼”,又听王氏与张岭恭敬道:“今日全德寺施粥,家里捐物也都备好,这正要拿去。”
张岭听,立在廊下点头允准:“那就去罢。”
这时外边
张和闻意,便即刻退身往后院行去,而张微因此无言地看向张岭眼,最终也还是不语,只沉默反身,快步随张和去。
张岭生至今,有妻三任,妾两人。妾潘氏生下二子张微,已于数年前过世。第任妻子林氏,早在四十年前就因爱嚼舌根又纵仆伤人,被张岭休离出府,留下两个女儿已分别嫁人,而第二任妻子刘氏,更是进门不到个月就被休出去,只因在饭桌上为内院用度之事顶撞过张岭母亲。年后,张家从博陵名门闺秀中悉心为张岭觅得王氏为妻,而王氏温情静性,沉默寡言,进张家也终叫合适,后几年又顺利生下嫡长子张和,嫡幺子张三,便慢慢坐稳主母位子,接着再日益闭口不言起来,家中就更是无从风浪——
那平静,如他张家人世代冰封张张冷脸。
裴钧与那方廊下张岭遥遥对视着,只觉多年来张岭眼中除却冷厉和严酷,还真是从未有过别种神采,而若是不察那张脸上多添风霜老痕,眼下张岭,也真真和他十七岁时初入张府所见张岭并无半分不同——
无非只是这空庭多嘈嘈,夏末换作春初,彼时移到此时,他也由少至壮、匆匆死去,再经由轮回又赶赴人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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