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前夜里难眠时,照样常将经史带到榻上翻翻催眠,每每看到想阖眼,就把书胡乱塞在枕下,可待次日从学监回来,书却定已被收回外间书架上。切他用过水杯、茶壶甚至夜壶,也都会被下人日复日地摆放在绝对特定位置。若不是床头还摆着董叔给他送来荞麦枕头,那他住得再久,这屋子眼看去也只会每天都个模样,绝不会有丝毫属于他味道——
有永远只会是张家味道。
张家人刻板自律,每日非常早起,也非常早睡,日三餐常有固定菜式,过日子是初就能瞧见十五;逢年节,欢庆亦是有节制,就连下人扫洒浣衣步骤和时辰都有定数——
倘使哪天,其中有哪样变,那定是出天大事情。
那年中秋刚过不久,日宫中半夜来人,急急请走张岭。原该清晨做事下人都因此惊动早起,可家主饭食又不必再备,这出,顿时叫府中整日事务都变样,而当张岭夜里回来,也果真带回个惊天消息:
有人叫:“二爷回。”即刻,二十来岁张微就拿着些书卷从外头匆匆进来,见庭中有人,便先止步问张岭安,看家中女眷也在,又低头叫声母亲。
时廊上两个女人都抬头,可最终应他只是王氏:“微儿从书院回来。来,见过老爷新收学生。”
“学生?”张微奇句,“父亲不是不收学生。”却见旁潘氏赶紧朝他皱眉摇头,又转眼瞧见张岭脸色,便肃容收话,只与裴钧相互揖,各自报过名、字,就捧着书卷向内院去。
张岭沉默目送其走入月门,由着王氏二妇行礼告别,叫许叔来,向裴钧道:
“以后你就住翠堂耳厢,这便随许叔去收拾罢。”
时隔三年,伦图族再度举兵进犯,已攻破北地五城。萧老将军临危受命,七日后就要带城北营赤峰军前往江北与戍边军汇合作战,而身兼北营监军晋王姜越亦在御前领旨,不日也将随行出征。
当年裴钧父亲便死于伦图刀下,英魂逝去才刚三载,不想那伦图竟如此快就卷土重来,这叫裴钧闻讯,直恨不能提大刀随萧家上阵杀
于是从那日起,裴钧就开始住在这里。
张府内院极清净,也极清静,当中行人无言、叙话低声,偶有古琴音韵,却从无高呼大笑。这似将满园草木浓淡都衬出个限度来,就连花意都沉稳而端庄——在春夏绝没有过红桃荷,秋冬亦没有过艳菊梅,松柏青得刚刚好,丛丛竹子开扇成规整形状,叫廊前榭角最散不去,只是那四时不败绿。
裴钧曾住翠堂就遍栽竹子,耳厢虽不大,用度倒十分周全。只不知怎,里头东西他总用不顺手。后来住半月他才明悟,原来张家布置本就与自家不同,甚至与他去过梅府、萧府都绝然不同。
毕竟寻常住家器物布置,总会为方便主人就因习而改,可张府器物布置,竟是为规范人习性才那般摆放:比方内寝是定不存纸笔,若要读书动笔,定要人换好衣服走到外间去端端正正地读书动笔,这就喻义睡觉地方定给睡觉用,写字地方也定只写字,不可在睡觉处读书,也不可在读书处睡觉。
可裴钧却不管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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