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官中开印办差第日,清早,他在姜湛宫中被胡黎轻轻摇醒。天还没亮,胡黎也没惊扰姜湛,只作手势叫他起身走至外间,待捧过旁小太监奉来瓷杯递给他漱口,才低声告诉他:“裴大人,礼部和内务府方才来人寻您,说有要事儿。”
裴钧边穿戴好补褂乌纱,边皱眉问他:“什事儿那急?”
胡黎踟蹰时,不答只道:“冯侍郎就在礼部候着您呢,您见他许就知道。”
于是裴钧罩上紫貂大氅匆匆出殿,撑宫女递上黄油纸伞,走在砖红甬道间,眼前尽是纷纷扬扬雪花从浩然穹顶飘落而下。
他路手脚冰凉地走到礼部院外,还没等哈上口气搓搓手,便见冯己如脸戚戚地守在部院门口。
眼见裴钧抬脚就随胡黎向外走去,裴妍急急抓住裴钧手臂:“裴钧,也想去,带去见见煊儿吧!”
裴钧听言看向胡黎,胡黎皱起眉来正想回拒,却听姜越从后跟上来道:“宫中事务都赖胡公公手操办,眼下不过是多个人入宫,胡公公必有法子通融。”
胡黎眉头抖,依言只得躬身应:“王爷抬举。”说罢客客气气敦促裴钧、裴妍道:“那二位就赶紧罢,马车还在外候着呢。”
裴妍见胡黎答应,忙擦擦眼角跟在胡黎身后。姜越边快步与裴钧紧随裴妍往外走去,边低声道:“裴钧,若煊儿真如胡黎所说得天花,接出宫来最要紧还是医治,且这病险恶,又会传人,更需寻痊愈之人专事照料,隔离起来,以免将你和你姐姐也染上。不如这样,你二人先坐胡黎马车进宫去,回府趟,嘱人寻些专会治痘好大夫来,晚些在司崇门外接你们。”
“好,那就劳烦你。”裴钧叹口气,“眼下这削藩关头——”
看他来,冯己如摘下官帽低头向他道:“大人,听内务府说,昨儿夜里……”
“瑞王府小世子殁。”
天地间雪在那刻变得晦暗。
股冷意从裴钧四肢直戳他心口,令他站在雪地上晃,手中油伞倏地掉落在地上。
冯己如忙为他捡起伞来重新撑好,恭敬举在他头顶上,使另手推开部院半掩铜钉大门,小心翼翼地接着说道:“因钦天监算下入殓时辰很近,眼下瑞王府便急着寻咱们定下棺椁随葬,又因事关亲王世子
“哪儿话。”姜越将他姐弟二人送上车,扶着车门看向他,“你都说,也是煊儿叔公,这便都是该做。”说罢他看向车内胡黎,肃穆告诫道:“此行还望胡公公照拂,可万万别出什岔子。”
“岂敢岂敢,王爷就放心吧。”胡黎忙忙应下此言并向他告礼,即刻吩咐车夫速速起行。
裴钧再次与姜越换过眼神,口型道暂别,才放下车帘共裴妍坐好。
马车在声鞭响下哒哒行往皇城,路微晃。裴钧任由裴妍死死紧握着他手臂,抬手拍拍裴妍手背,接着便不发言地盯着胡黎这褐布暗纹马车内里,用眼神追寻着其上道道褶皱,时只觉那些经久以来埋藏在意识深处记忆,就似灰暗蒙尘轻烟般,正渐渐从那些褶皱间冒出来,眨眼,便化为冰透人心冷水,顷刻涌入这方小小马车,瞬间将他淹没其中——
他想起前世元丰九年开年后第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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