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叹口气,向身侧往外空位瞥瞥:“过来,睡这儿,歇会儿。”
脑袋懵:“爷,这——”
他握着手向里头带些,“上来。”
旁边儿立着太监听他坚持,眼见着就要过来给脱衣裳鞋。
“别别别!自个儿来。”连忙止那太监,自己两把扯靴子盘腿上皇上龙床,搓搓脸,估量位置,这才小心翼翼就着床沿儿朝他侧身躺。
到头来唯敢,不过是轻轻捏着他放在外面手指头。
那指头是温热,于便是绝顶安稳。
皇上他拉弓拿笔都是右手,二三指内节上有很深道弦茧,四指头节指背外也覆着薄薄块,远远瞧不出。过去惯常见着只当他指头长又白净,自然拿什都好看,却不知这世上每种好看,翻开里头都是层青茧。
“……瞧什呢?”
正端详着,皇上侧卧在被里忽然出声,惊起抬头,见他正含笑看捏着他几指,英眉下望眸子深黑而专注。
【佰陆】
大半人辈子里头,总是有场劫数。
有劫数叫人失魂,有会叫人去条命。
皇上此劫来险而陡,几乎就快去他命,而实则只在他身道儿守那两三个时辰,却竟觉半辈子都搭在里头。
因这死生大事而生所见所感好似场瞧不见烟,蹭着小皇叔那烟杆子冒出来熏在心口上罩着薄薄层,呛入胸肺闷不透气,也不知是将什给笼住,叫后头再想起许多事,也渐渐开始与往日不同。
躺下还往后又退退,以免离他太近。
皇上唇角勾起来谑道:“你怕什,眼下这模样……还能将你强不成?”
直直盯着他,没脸没皮
脸烫,忙把手收回来坐直:“……就随便瞧瞧。”
皇上笑得更深些,苍白脸上因这笑都似染几分薄色。他轻轻把手心儿向摊开:“那你接着瞧,不扰你。”
揉把眼睛,踟蹰会儿,还是把手又放回他手心儿握住,细问他:“爷,你觉着好些?”
他眉头轻蹙,嗯声,目光落在手背上温和起来:“你呢,睡过?”
摇头,心道这可是来人给他量棺材板儿情状,搁谁能睡得着?
东宫里皇亲重臣干散已是当日快下午事儿,来去中再没有人说什议储,竟似那本生就不存在似。礼部和太常寺跟着爹出来时候也不知将那记身量册子搁去哪儿,总之是再找不见,挨个儿嘴里也闭口不再谈丧礼转而聊起开年秋闱。
先皇起驾点走小皇叔,也分给他些皇上原担着差事好叫他实在安心休整阵子。皇上他母后留会儿指点布置人手,是最后出东宫,却也压根儿没说过留下照料话。
直待在皇上寝殿外头廊上,待到人都走光再得机会进去时候,皇上失血太过,精神似不大能支得住,已独独又睡过去会儿。
悄摸着他床沿儿坐,看他眉目安稳素净,听他呼气平顺,见着好会儿也不再吐血,终于心中大石头滚落在地上。那刻竟是守着他也快哭出来,时胸中有万感齐堵着嗓门儿,又想捉着他手可劲儿地摇,又想咧着嘴同他大声地笑,还想闷在他怀里狠狠地哭。
可却又全然舍不得惊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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