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自己沉到污泥浊浪里,看见人间底色。
没人知道他喝过最好酒,使过最快剑。
朋友羡慕他,姑娘爱慕他,拥
相对无言,唯有河水东流去。
散修盟里几人,知道宁危与荆荻有旧怨,从不在宁危面前提起荆荻,甚至刻意回避关于过去话题。
其实宁危没那敏感脆弱,他直在想,如果见到那个人,他会变成什样,过什日子,说什话。他们不是老友重逢,大概不必说“好久不见”。
“你看起来过得不错。”荆荻先开口。他声音低沉而滞涩,吐字发声都生疏。
“你去哪里?”宁危问。
供桌上烛光幽微,照亮他半边面容。
那人衣着褴褛,不修边幅,神色有些无奈。似乎不明白为什自己兜大圈,甚至躲进危崖小庙,还是没甩脱这个固执剑修。
宁危仔细看着他:“是你。”
竟然是你。
果然是你。
“公子找人吗?公子找谁?”有提灯姑娘被他撞到,掩嘴而笑。
宁危摇头:“不,找……”
他答不出,却好像回到少年时,心里填满偏执疯狂念头,只顾追着剑意疾走。
夜已深,人潮散去,繁华落场。
宁危越追越快,双目泛红,从码头到城里,再从城里到河畔山崖。
宁危素来滴酒不沾,酒买回来进谁肚子,还不够明显?
“去!”宁危忽然说。
三人被他吓跳,竟不知他是在骂人,还是真改主意要去。
“喂,你等等啊!”
“别走那快。”
“去种地砍柴、拉船赶车、卸货搬货,哪里有口饭吃,就在哪里。”
荆荻说着笑笑。
宁危有瞬间恍惚。对方这笑,竟与少年时重合。
多年风吹日晒雨淋,荆荻白皙皮肤变黑,俊美面庞生出青色胡茬,结实体魄变得削瘦,眼中轻佻神采变得沧桑而寂寥,再配身打满补丁旧布衣,头发胡乱扎在脑后……
这副模样,就算从前最亲密朋友亲眼见,只怕也认不出、或不敢认他。
夜空无星无月,崖上风大,崖下水急,黑魆魆不见半点光亮。
两个人站在水神庙前,从此处远望大河对岸,隐约可见城镇轮廓。那里高楼连绵,河上飘着花灯,亮着渔火。条河分开两个世界。
命运就像这条大河,奔流不舍昼夜。宁危与荆荻,总是站在河两岸。
人满身光华,另人便深陷黑暗。你显赫时弱小,风光时你落魄。
只有这次,他们并肩站在危崖上,遥望对岸。
山风浩荡,叶落漫天。
他持剑冲进水神庙:“出来!”
祭拜早已结束,庙宇空寂,只有他喊声回荡。供桌上神像微笑垂眸。
如果有人看到,恐怕不相信。宁危说话、教课总是不起波澜语调,何曾像现在样,对着庙里尊塑像发狠:“你出来!”
道人影从塑像背后走出来,身形萧索。
宁危追着游丝般剑意,大步疾走。
城中车马川流,人潮如海,不方便施展身法和修为,只能凭眼力和神识寻找。
但他不擅长这种事,撞到脸色通红姑娘,生硬地道歉;撞倒别人摊位上灯架,尴尬地赔钱。
走得越快,越显跌跌撞撞。
不在这里,也不在那里。他路过无数个人,看过无数张脸,千帆过尽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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