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出,他周围几个卖灯者纷纷笑着点头。
府门前又空,遗留下烧尽纸钱香灰。有小贩跑过去清扫干净,嘀咕“莫弄脏靳将军家门”。
每逢初十五他们都在靳将军门前卖灯,路过人常来烧盏两盏。有大字不识个老头老太,每个月都来,颤巍巍掏出几个满是油星铜板。“去年元宵人更多。”那摊贩是从梁京外城进来做生意,认不得靳岄,随口道,“清苏里到处都是跪地大哭人。当兵也来,们起先以为是来赶人,谁知个个下马,也要烧两三张纸钱……哎,小伙子?买灯?靳将军灯。”
他又开始招徕客人,陈霜与靳岄继续往前去。靳岄走几步又回头,府门前总有络绎不绝人来放灯、烧纸。人们在石狮子前磕头跪拜,喃喃地说话。他句也听不到,实际上也看不清楚,陈霜用衣袖给他抹眼泪,低声道:“世上有许多人惦记你爹爹。”
“……也惦记他。”靳岄呜咽着。
街边摊贩见靳岄与陈霜两人直站着不吭声,便以为他们也是来吊唁靳明照,扯扯靳岄衣角,掀开摊下布巾,露出竹筐里叠叠天灯。
“个铜板就行。”那小贩笑道,“可以帮写天日昭昭八字。”他从竹筐里抄出笔墨,那墨封装在个小瓶里。
靳岄:“写字收钱?”
小贩:“写八个字得给四个铜板。”
陈霜忍不住道:“你这生意做得可精明。”
他路都在压抑情绪,但回到旧居,实在是没能忍住。人人都做着自己事情,天地往前运转流动,春天来又去,燕子去又回,他在种荒诞和悲哀掺杂痛苦里流泪。陈霜静静陪着他,直到靳岄恢复平静。
两人继续往玉丰楼走去,路上越来越拥堵。宫中燃火金凤已经飞出,点燃玉丰楼顶楼灯阁。路面全是熙攘人,有孩子举着龙灯大喊:“这是北都灯节龙!爹爹见过,他给做!它还会飞!”
靳岄只能当做听不见。灯节上所有事情都要把他拉回年前,拉回他同贺兰砜曾有过回忆里。他匆匆穿过人群,踏入玉丰楼门口,迎面又是阵接阵声浪。
那玉丰楼伙计认不得他,大掌柜二掌柜却记得极牢。二掌柜面上喜,扬声高喊:“靳将军府,靳岄——来嘞!”
实在是过去十几年里,每年都要这样喜滋滋地喊遍,这已经成他习惯。靳明照从不到这种地方来,但靳岄或是被家人带着,或是被岑融等人拎着,在灯节首夜几乎每年都到玉丰楼来赏灯。他自小长得机灵可爱,性格又文静乖巧,两位掌柜可以说是看着
小贩:“若是写骂梁太师,分文不收。”
靳岄没买,只静静站在角落。那七八个人放完天灯后便走,不会儿又来几个,有老有少,都是不识字,买灯后请小贩在灯上写下“其天朗朗,其日昭昭”。
靳岄凑过去细看,这八个字估摸是写得太多、太熟悉,笔势锐健有力,有骨有筋。
“字写得不错。”靳岄忍不住道,“你有这手本事,何苦在这儿卖灯?”
“就只会写这八个字!”小贩大笑,“小名叫杨松儿,除自己大名之外,就只认得眼前八个字。们这几位都样,这八字时时要写,闭着眼睛都能比划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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